既喝了混了百花露的酒,又喝了毒茶武夷山大红袍,沈玉安的死已经注定。但花镜却觉得不够痛快,因为酒和茶不是她让他喝下的,而是他自己明知是毒却还是喝下的,微挑眉,美人薄怒,道:“夫君既然知道妾身就是柳觅,那肯定也知道妾身是……”。故意不说完,语声也是轻佻玩味,十年精心设计的好戏被沈玉安轻轻一十八杯毒酒一杯毒茶给破解了,花镜或者说柳觅现在只想让沈玉安死得不痛快,让自己更加痛快。
沈玉安笑而不答,只是直直盯住花镜,双眼深邃,往昔或是充满笑意,或是在杀人时平静近乎冰冷无情的眸子现在只有深情。花镜从沈玉安的眼睛中看到答案,他知道,他自然知道自己是男人的事情,但仍是忍不住爱上了自己。
应该快意才对,仇人如计划一般爱上了扮成花镜的自己,应该奚落讥讽他才对,但柳觅却没有感觉到想象中复仇的快感。
柳觅的计划本是如此,让沈玉安爱上花镜,然后在和沈玉安大婚之夜、临死之前告诉他花镜就是柳觅,是被他无情杀死的老叟姜汤的弟子,柳觅,而柳觅还是个男人。
但现在沈玉安确实爱上了花镜,但却也早就知道了花镜就是柳觅,花镜是个男人。但仍旧爱上花镜,甚至愿意为了花镜喝下毒酒毒茶。
看着沈玉安的微笑,似乎好像死在花镜手上是得偿所愿一般,对,花镜突想到了,就这个笑,这个仿佛被花镜杀死就是幸福的笑让花镜极不痛快。柳觅气愤不已,又觉得可笑,忍不住轻笑讽刺道:“妾身看夫君倒是真情流露啊?”
但沈玉安仍旧是笑,笑也不是凄然而笑,伸手又倒了杯茶,就要送入口中,这时翡翠杯突然炸裂,沈玉安一怔,转头看向花镜,花镜胸前的玉珠挂串上少了一颗玉珠,眼睛中似乎有些欣喜。
原来是花镜用暗器的手段用玉珠打碎了翡翠杯,见沈玉安眼中喜意,柳觅又忍不住微挑眉,冷声喝道:“我是怕看你死得太快,让我消不了心中的恨意。”
沈玉安微笑,柳觅恨得只觉牙痒痒,贝齿忍不住轻碰,但一时却也奈何沈玉安不得。沈玉安一拂袖,地上桌上的翡翠杯碎片就连就着茶水一块聚合到了一起,飞入其掌中,可见沈玉安内功之高深莫测,早已超出常理,把翡翠碎片放在桌上,一面一片片擦拭干净,边一面笑道:“夫人可愿意听为夫说一段往事?”
柳觅皱眉,不知道沈玉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玉安又道:“是钓鱼公和我沈家的陈年旧事。”
柳觅怒目圆睁,一把掀开红头盖扔下,大喝道:“你以为这是谁错谁对的问题?”
沈玉安失神了。红头盖下遮住的是一张容装浓艳,天香国色也说不了这张脸半分的美。这张绝美的脸毫无瑕疵,让人看了只能先后生出三种感觉:失语忘言的赞美,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演变成了疯狂的占有欲,最后在更短的时间里都变成了自惭形秽。
这是种极其张扬、极具侵略性的美。
就连沈玉安也是如此,自从沈玉安见到花镜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是自己输了。
这张脸现在柳叶眉上挑,丹凤眼怒瞪着沈玉安,冷若冰霜。沈玉安怔怔盯着花镜,他从未见过花镜画眉时的模样,好看,真是好看,沈玉安痴痴的笑着。但柳觅却不耐烦,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冷哼一声,幽幽的道:“沈玉安,你已经是将死的人,我本不应该在这与你浪费时间,之所以还在,只因为我想看到你凄惨的样子。”
沈玉安怔了怔,自然知道花镜的心思,但亲耳听她说出口心仍旧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明明可以笑着为眼前人而死。
柳觅又道:“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你沈玉安还是个情种,竟然乐得为花镜这么个假人去死,我奈何你不得,你就一个人死在这吧!”话语刚落,柳觅便起身离去,路过沈玉安时,看了他一眼,眼睛中无悲无喜。
但这一眼却让沈玉安变了脸色,这时柳觅已是推开门离去,便没有看见沈玉安的面色。缓缓闭目,那一眼挥之不去,沈玉安心中一阵疼痛,竟直接吐出血来,失神地看着地上的血,沈玉安叹了口气,起身蹲下用内劲将地上的血拂去,也离开了房间。
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新娘新郎却先后离开了新房。
沈玉安出门时,发现花镜竟没有走远,还在内院中,但沈玉安却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去向了另一边。
许是大仇得报,柳觅心中竟一时有些惆怅,恍惚间沈玉安的笑容浮现在眼前,怔了怔,苦笑道:“十年间朝思暮想的都是沈玉安,现在沈玉安要死,大仇得报了,竟然还是不自主想起了他,也许……”话未毕,柳觅突然大喝一声,身形倒飞而去,在空中凭空借力,倒旋身,一身嫁衣缓缓落下,嫁衣还未曾落地,人却已向东南飞出十丈远,然后几个起落便再也不见身影。
“好俊的轻功!”远处走廊,一位留着八字胡须的儒雅男人缓步走向这边,赞道。身边一人面容白净,却肥头大耳,膀大腰圆,活吞吞一头白猪,话音却尖细异常,像是从宫里来的:“大哥,没想到这花镜小娘子竟有如此俊的轻功,你看那腰肢,若是能让小生轻轻搂上一搂,定叫花镜小娘子不愿离去,叫小生一声好哥哥。”
被叫大哥的男人看着柳觅离去方向久久未答,他似是在哪见过这般凭空借力,随心随欲,犹如天外飞仙的轻功,但一时却不知怎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哥不答,但突然有一声音洪亮如钟声,从二人头上传来震动了整座沈府:“朱二哥,这次前来俺们可是有要紧事要办,至于那小娘子之后再抓也不迟。”
朱二哥不耐烦道:“知道,知道,用你候老九多嘴多舌!”
候老九笑道:“哈哈,俺这不是怕朱二哥你美人当前又昏了头误了正事吗?”这时带头大哥接道:“九弟说的有理,这沈玉安在南人武林中名号煞是响亮,大有公认的“天下第一”的意思,南人素来喜欢内斗,看似软弱实则心中傲气极盛,谁也不服,这沈玉安定是个难缠的好手。这次王爷让我等兄弟十三人大老远跑来杀沈玉安,一有挫南人锐气之意,二有见微知著的意思,试试看南人是不是又和平惯了,又得意忘形起来,那时便是我们王爷挥军南下之时,所以二弟莫要走神。”敢对候老九咋咋呼呼的朱二哥,在大哥面前可不敢造次,点头称是。
一个身影从二人头上落下,原来那候老九一直如猕猴一般倒吊在廊柱之上,这时落下,高大异常,个头足比一般人高出三头,体宽两倍,落地却了无生息,不看似是无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