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藏着秘密,绝无例外。
花镜的美是天下最美的美,令人着魔的美。王公贵族、风流才子或是少年英雄想见花镜一面,不做什么哪怕是静静坐着也不惜一掷千金、暗中算计、大打出手,可是最后见到花镜的也只一二人罢了。
一出现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不管是阴谋诡计还是真情流露,不管是小人枭雄还是君子英雄。但就算是如此,也从未有人见花镜笑过。花镜也没有见过,她早就忘记了笑是什么。
花镜心中有个秘密,一个一说出来就会身败名裂的秘密。
花镜是男人,一个长得女人、比神仙妃子还有美的男人。
花镜会一直藏着这个秘密,直到那个人临死前才会慢慢揭露给他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花镜永远忘不了杀父仇人的脸、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笑、各种笑,花镜都记在心里,刻骨铭心,还有他不笑的样子。
为了让他爱上自己,为了彻底杀死他。花镜把自己变成一个女人,一个美得让人着魔的女人,然后去了解他的一切。
而现在就是大仇将报的时候,花镜穿着鲜红的嫁衣静静坐在床边等待着夫君。
红头盖不是绸缎做的,而是纱,九十九层薄如蝉翼的纱完美缝合在一起,看不出一点线脚。头盖下,花镜神情说不出的安详,她看着红得刺眼的红头盖,以及被红头盖染上红色也本就到处都是红色的房间,嘴角似乎微微有些翘起。
江湖中最是流传两种说法:这个世界上没有沈玉安的剑取不下的首级,这一种说法任何人都清楚也都相信,而且不但放在嘴上说,还更放在心上敬着;而另一种说法每个人心底都清楚明白,但从未有人说出口:花镜是个祸害,红颜祸水,只因为绝无一人舍得想象花镜伤心的模样。
但是现在渐渐有了一些别的说法。因为沈玉安要娶花镜,有了牵挂的剑就算还是把锋利至极的剑,但也不是原来那把轻轻一剑就无敌手的天下名剑了;也因为花镜要嫁沈玉安,再美的名花有主之后,也会大打折扣,何况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挡不挡得住沈玉安的轻轻一剑!
大婚之日便是今日,春宵一刻便是此刻,沈玉安穿着蜀锦做的喜服,春风满面的向客人们拱手,笑道:“留步,留步,诸位还请留步,就闹到这,就闹到这。”
沈玉安面前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铜山将军府的大公子刘承风和武夷山剑宗的大师兄江笑。身后众人也都是江湖中名门世家之人,但有一点,在场所有人都是年轻人。刘承风听了,立刻笑道:“那好,那好,我们就不打扰沈二少爷和沈夫人休息了。”说着便推了推身边的江笑,江笑心中如释重负,被刘承风一提醒笑得露出酒窝,声音都灵动活泼起来:“沈二少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快入洞房不要让沈夫人等急了,我们就告辞了。”江笑话音刚落,众人都笑声应和。
“那好,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玉安抱拳再笑道,众人立刻笑道:“快去吧,快去吧。”
沈玉安微笑着转身离开。众人见沈玉安离开了,都不自觉叹了口气,然后都一愣,都相视一笑,就对各自心中苦衷都已明了了。按照沈玉安的江湖地位,来沈家贺礼的怎么都应该是各自的掌门庄主,这群人的师父长辈们才对。他们不来而是让各自疼爱看重的晚辈来,只因为他们看见沈玉安就心中打颤。沈玉安的剑实在太快了,人品实在太好了,至今二十七年从未做过一件错事,手中长剑所取首级都是该取之人的首级,所以他们见到沈玉安就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做无做过错事,诚惶诚恐的,很不自在,索性就都不来。
刘承风江笑一行人也明白自家长辈的心思,老实说他们也怕,也畏惧沈玉安从不杀错的剑,但是他们对沈玉安的敬远远多过于畏惧,所以他们才会愿意来为沈玉安祝贺。
“也许有人会拒绝笑着的沈玉安,但绝没有人会拒绝不笑的沈玉安……”刘承风突然说道。
江笑看了眼内院接道:“只因为不笑的沈玉安只杀人。”说完江笑刘承风相视一笑,身后众人一一如此,随后刘承风率先笑道:“江兄,唐兄,明小姐,诸位,时日尚早,不如我们去水月楼逛逛,虽然花镜姑娘和沈二少爷成了一对神仙眷侣,但是水月楼还有双蝶姑娘。”江笑也大笑道:“好主意,我看咱们就去水月楼见双蝶姑娘,听听小曲,现在回去还不被那些老头子骂死啊!。”话语刚落,众人响应,都同意去水月楼。
沈玉安静静站在房前,站了许久直到耳边听不到刘承风江笑等人的动静后,才看向门上的“囍”字沉默片刻后,推门而入。
烛光摇曳,处子绰约。
沈玉安一进来就走向桌边,倒了杯酒闷头喝尽,然后接连一十七杯酒才停下,坐到凳子上,手掌覆在翡翠的酒杯上,看向穿着嫁衣的花镜,全身上下唯一露在外面的是一双白生生的玉手,纤柔修长,光润若暖玉,肌肤若冰雪。
沉默了片刻,沈玉安似乎渐生醉意,朦胧间看见花镜高挑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颤,微叹了口气,回味着先前喝下的毒酒,进入口中时清凉如甘泉,进入喉咙直到胃中时炙热滚烫,稍顿后一种难以置信的剧痛从五脏六腑中透出。但沈玉安却笑了,只有面上渐渐变成了惨白色,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没有想到药王庄的百花露下酒是如此好味道。”语声悠然得意像个游山客。
花镜怔了怔,想要掀开头盖但又作罢,只是轻声问道:“既然早已知道,为何还喝?”隔着头盖看着应该已经一滴不剩的翡翠酒壶,“还是一连十八杯?”
“自然是因为这是夫人准备的酒。”沈玉安竟如个浪荡子一般言语,这让花镜一惊,接着微微皱眉,缓缓舒展开来,忽然道:“沈玉安,你可是认识我?”
天下谁人不识谁人不晓水月楼的花镜姑娘和沈家的沈二少爷,哪怕是说不认识当今皇上也比这个可信的多。但花镜却觉得沈玉安应该知道自己的意思,而且越来越确信。
果不其然,片刻后沈玉安伸手拿过紫砂壶,向翡翠杯里倒了一杯,轻轻一闻,笑道:“武夷山大红袍。”
此大红袍非是彼大红袍,而是武夷山茶庄的独门茶毒,如何所制江湖上无人知晓,但只知一样,这大红袍和那大红袍一模一样,只是这一种大红袍喝了会当场毙命。同样一口,闷头喝酒,面色更加惨白,但仍旧笑着,道:“自然知道,钓鱼公姜汤弟子,柳觅。”花镜笑了,笑出了声,声音如天籁催得沈玉安快要睡去,但他不会就此睡去,只因为这一睡就只能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