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那鸣蛇也是唇边含笑,像也是知道了的。赤桐眼观鼻鼻观心,知也罢,不知也罢,但只是他师父所言,无不静心听从。
便只有无怨无恨两个是愣头子,对地仙界大半一无所明,就齐齐朝凌虚望去,听他下文。
却听他说到:“若贫道未曾猜错,此物该为‘鬼车’,乃是人称‘九头鸟’之妖兽,与神兽九凤同属一脉,说不得还有些亲戚关系,却一为神性,一入妖道。”
无怨问道:“你怎地猜到了?”
凌虚一笑:“这九头鸟是总在夜里出来害人的。它是个食人魂魄的妖物,每逢癖性发了,就要振翅飞到人屋顶上窥探,而传言其原本有十个脑袋,为恶犬嗜其一,故而有血,血常年不止,落于瓦上。”歇口气,又说,“姚县令言道那瓦上有血人家、户主皆无伤而亡,这可不就是被摄了魂魄之相么!”
这九头鸟果然大恶,要知世上有三界六道,活人存于三界之中,而人死后魂魄则归于六道,或入轮回、或入地狱,总有归处。而它这般凭空吸走了魂魄,人便只剩下一具躯壳、被盘剥了归处,生生被从天地之间抹除了。
无怨听得皱了皱眉,他原是不晓得,如今却想起生母白氏惠娘,她与人界逝世,如果他日后本领强些,不知是否还能与她见上一面?还有那生父陈智礼,被害成了僵尸,不知此人又是如何。
便问道:“魂魄去了六道,生人可还能见到么?”
无恨一直注意他哥哥,一听便知,就不自觉收紧了手,握住他哥哥手指。无恨虽知他哥哥不曾怪他,也并非是他的错处,可心里仍是难免惭愧,又有几分欣喜。愧的是他哥哥失父丧母皆因“九九玄尸”而起,欣喜的却又是若非如此,他也无缘与哥哥相逢。一时百感交集,喏喏不能语。
凌虚也有些讶异,他却不知为何话头忽然转到此处,不过既是无怨问了,他便也答道:“魂魄若去了六道,去处不同,机缘亦是不同。”
无怨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由追问:“便是能再见着的?”
凌虚一点头,说道:“若是去了天人道,如若一日能登天界,自然可以见到;若是去了修罗道便难些,修罗道中为妖为魔,便是见着了,恐也不是先前所识之人啦。而凡人道、畜生道,则要以力推溯其去处,到时自行去见就是,不过轮回之后,便是另个了,音容笑貌,皆是有变。”
“饿鬼道中恶鬼徘徊与地仙、凡人两界,只知食鬼而无神智,见之无用;入地狱道者需赎清罪过,而地狱道处地下十八层,鬼气森森,等闲不能入,除非有神通广大之仙人引领,还未必能在酆都大帝那处有几分面子哪!”
原来如此,无怨算明白了,他娘亲白氏惠娘从未做过亏心之事,想必多半是轮回了的,待他修得推演之术,或是回去求一求师尊西王母,相见之日大有可期。后转念一想,又问:“那……僵尸如何?”一顿,“如若僵尸……会去何处?”
凌虚扫一眼无恨,只当无怨所问为他,就脸色一肃,说道:“僵尸既在三界六道之外,自然魂魄也是不入轮回……”他略为沉吟,续道,“不瞒陈道友,僵尸乃是人死后尸身有变而成,又要有极阴之地,故而魂魄被阴气所缚,不能离体,后僵尸初成,魂魄就从此与尸身相合,因此不入轮回。如若僵尸为人所灭……则神魂聚散!”继而一笑,“如陈小友这等厉害的,等闲伤不了他,陈道友也无需太过担忧了。”
无怨也是点头:“有我在前,无恨自是不会有事。”他想道陈智礼便这般消散,虽从未见他相貌,却仍是有些难过。不过他亦并非为此等不挽回之事费神者,只是原想既有转世,或者娘亲仍能与生父一见,只是终究无缘,实在使人慨叹。
无恨见无怨眼中有过黯然,心里一紧,不由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哥哥莫要伤心,西王母掌管地仙一界,我与你先将他所托之事好生做了,待回去了再问他有没法子。”
无怨得弟弟安慰,心中好过许多,便打起精神,要先做好这第一笔事来。
便转回先前的话头来。
无怨又问凌虚:“你既知九头鸟,可知降伏之法?”
凌虚手指在颔下虚虚一捋,笑道:“自然还是要引蛇出洞。”
次日,几人又被那姚县令请入衙中。
只见姚县令先是奉茶,而后小心翼翼开头询道:“不知几位仙长……可有除妖之法了?”室内明明有着无人,他看的却是凌虚,大抵因他年纪相宜、又最具仙人风范,故而多些信任。
凌虚也知身旁不是性子反复不定如鸣蛇僵尸者,便是或寡言、或呆板者,这与人虚以委蛇之事,还得有他出手,就微微含笑,做足了清修人的姿态:“姚县令不必担忧,贫道等早有法子,只是还需县令配合,不知……”
姚县令大喜过望,连声说道:“自然配合、自然配合!仙长有命,本官那是无有不从啊!”
凌虚就从容言道:“即是如此,先请姚县令将县中最肥白之婴孩与其母召来,再找十来个尚未成家的精壮汉子,贫道自有用处。”
姚县令闻言,心中虽有疑窦,然到底是欣喜与畏惧之意占了上风,便是满口答应:“仙长请在此小坐片刻,本官立时出去安排。”说罢足下生风,竟极快地走了去。
座上众人一面也等姚县令归来,一面又望凌虚。
鸣蛇嗤笑一声,说道:“你要引蛇出洞,是要用那婴孩嫩肉么,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凌虚但笑不语,赤桐与无恨也是无妨,无怨却听得眉头微皱:“此言何意?”
就听鸣蛇又道:“我这等食人的妖怪,以婴孩之肉最是甘美,若是个长得好的,而以处子肉次之,妇人肉再次,男人肉最末。而老人肉干瘪无汁,除非饿极了的,谁耐烦吃他!”
无怨自小打猎,也知野兽食人与人食野兽是一般道理,倒也不觉这鸣蛇习性有错,只是当面听他这般说来,仍是难免有几分不适。他略思忖,想到身旁自家弟弟,也就并不说话。
没得一会子,县衙外就发出许多声响,跟着好些脚步声传来,哗啦啦来了十好几人。一对母子被两个汉子用软椅抬了来,众人细细观之,果然那婴孩眉目清秀,天庭饱满、双颊肥润,看来不过不足半岁大小,生得是白白净净,两条小腿儿、两根小胳膊都跟那藕节儿似的,不时弹动弹动,人一看他,便满脸带笑,又露出两个小酒窝儿。十分喜人。
姚县令将人带了进来,就忙去了凌虚身前,连声问道:“仙长,您看这些县民可还合适?”
凌虚张目往那些人身上看了去,见汉子们确是纯阳童子之身,而那妇人外形和润、婴孩面有福相,也是颇为满意,说道:“不错,不错。”
姚县令才松了口气:“仙长要如何施为,尽请自便就是。”
凌虚悠然起身,竖起两指念了一段咒,又在那些汉子额上都画了几笔,才说:“弄些银针来,在烛火里烧过了刺破左手食指,将血滴在一个碗里,血止方住。碗要用滚水烫过,不能有丝毫差错。”
姚县令听到,急转身挥手,让那些汉子速速去做,就有衙役听吩咐去取碗拿针接血,他则回身腆脸,一望那一双母子,又问:“仙长,这两人……”
凌虚一笑,上前取婴孩胎发三根,念诀一指,胎发就变作个胖娃娃,可不正与那妇人手中婴孩一模一样么!
姚县令眼“噔”地直了,脸上堆笑,极是高兴:“仙长果然有大神通!除妖之日可待矣!”
凌虚笑道:“还未完,你且看来。”
无怨见凌虚所掐法诀皆是十分精巧,所化之物也极是逼真,便仔细去看,用心学来,又想若是自个,却能做到几成。
鸣蛇也有些讶异,赤桐更看得痴了,唯有无恨撇嘴,往他哥哥那处又靠近了些,暗道:“有甚么了不起。”
这时衙役正端了半碗血过来,凌虚伸两指入内一搅,蘸得血来,又要妇人将婴孩外衣脱去,以血于婴孩背部绘了一个符样,一触即干,再让他把衣裳穿上。
旋即言道:“婴孩之味于妖兽而言最是引人,贫道以婴孩胎发化为婴孩形貌,嗅来气味并无二致。不过因着妖兽鼻子灵,若不用男子纯阳之血遮住婴孩本身之味……一县内有两处婴孩气味相同,恐使妖怪存疑。”又朝那妇人颔首,说,“还请女施主将令子放入可信之人家中照料,此间事宜,还要请女施主相助。”
那妇人原本害怕要以其儿作饵,不想只是借了几根胎发,自然欢喜无尽,忙应道:“仙长有命,小妇人安敢不从!”
如此皆大欢喜,汉子们回去屋中,婴孩也被抱走了照料,室内只多了个妇人,姚县令见过凌虚法术,又多信了几分,急切问道:“仙长可还要些甚么?”
凌虚摇头:“足矣。”
姚县令吸吸气:“那……何时动手?”
凌虚再摇头,笑道:“不急,先等天黑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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