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笙魂灵静虚,目光先是茫然的看着四周,最后落到了下方檀木床上的身体。
她的瞳孔逐渐清明,魂魄也开始摇摇晃晃,动荡不安。
太衍见状,拂尘轻点,缕缕星光乍起,凝聚于清笙魂魄之上,点点光芒明璇寒耀。
清笙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太衍身上,只感觉到一阵极其的耀眼的玄光笼罩在周围,让她的魂魄感到无比的温暖,凝实。
“观主,你现在这个样子亲切多了。”清笙眨着眼睛道,她的声音不再清脆空灵,只剩虚无缥缈。
“你你你你你.....”徐经指着清笙,目露惊恐之色,浑身颤抖不止...
清笙转头看向徐经,朝他招了招手,“多谢你将我送回这里啦。”
徐经浑身抽搐两下,白眼一翻就晕倒过去。
清笙看着晕过去的徐经,缩着脑袋吐了吐舌头,最后看向玄恒,轻轻道:“一直都想叫你一声哥哥,从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照顾我们,以后你要自己保重了,哥哥。”
玄恒鼻头一酸,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他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清笙。
“观主,谢谢你帮我凝聚魂魄,我能在转世之前再见你们一面,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啦。”清笙虽是如此说,但语气中却是满满的遗憾。
“观主,我父母他们...”清笙看着太衍。
太衍道:“我会超度他们的。”
“谢谢观主。”清笙说着,灰白色的瞳孔四处游移,“我今天‘看到’音儿了,我好担心她,我也舍不得她,我也不想走...”
七星灯闪烁跳跃,忽明忽暗。
清笙朝太衍问道:“观主,音儿在哪个房间呀。”
太衍指了指西北角的一排房屋,清笙目光看了过去。随即,她便喃喃自语道:“...我看见她了,她睡的好甜,笑的好开心,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清笙了,她会一直快快乐乐的...”
....
....
“观主...”
“嗯。”
“我准备好啦...”
“好。”太衍拂尘一挥,七星灯烛光腾飞,卷起清笙魂魄,散作漫天流萤。
太衍超度了清笙,转身正看向昏迷的徐经,突然他回过身来,目光凌厉的看向玄恒,神音如剑:“你道心不稳!”
玄恒坐在地上,目光怔怔的看向檀木床,喃喃道:“我刚认识这丫头的时候,她才十岁...”
太衍知道玄恒的意思,神荒世界的时间流速和恒州世界是不同的,他虽然只在神荒世界很短的时间,但恒州世界却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玄恒抱着头,“我无论如何努力的修道,却始终也保护不了身边的人。清河村也是,我那些朋友也是,如今连小笙儿....我...祖师...我....”
太衍凌厉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起来,玄恒本是他拂尘尘丝所化,到尘世一番历练,心境反而不如林初尘那般坚毅沉稳。
太衍走到玄恒的面前,语气轻柔地道:“站起来。”
玄恒慢慢起身,太衍看着他,道:“知道我曾经说过的神州吗?”
玄恒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点点头道:“知道,祖师说过,大千宇宙亿兆世界,却只有一个神州。”
“为什么?”太衍继续问道。
玄恒沉默片刻,便道:“不知道....”
太衍拍着玄恒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神州,从盘古开天地,伏羲定人伦,神农氏尝百草,燧人氏钻木取火...他们在没有文字教化的时候,有去求神仙吗?没有,伏羲氏画八卦以代表天地间的八种基础事物。设婚姻以定立人伦,教授人们渔猎,让他们生存繁衍。神农氏有求过神仙赐予医术吗?没有,他亲自口尝百草,这才有了最早的药理医书。人们茹毛饮血的时候,燧人氏有求神仙赐下火种吗?没有,他钻木取火,照亮前路。”
“周朝定立后,楚人先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才有八百年的楚国。”
“秦的祖先不过是一个马夫,却经过百世的奋斗,才有了秦始皇一统天下。”
“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三年灭秦,四年灭楚,才建立了大汉帝国。”
“历朝历代的先贤明君们,都在无时无刻的谋求天下太平,安定黎庶。”
“现在,我就要告诉你一句话。”
“这句话是一个叫张载的儒宗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最后,太衍看着玄恒,道:“你若是能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太衍指着清笙的尸体。
“回屋去,好好反省。”太衍冷声道。
玄恒呆呆的,脑子里满是太衍的话,他木然的走出大殿,行尸走肉一般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醒来。”仙音阵阵入耳,灵台一片清灵。
徐经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就看到太衍在前方站着。
“太衍道长,徐经实失礼了。”徐经连忙起身告罪,然后一双眼睛用余光朝檀木床那边瞥着,一脸的心有余悸。
“她已经走了。”太衍说道。
徐经稍稍舒了口气,然后道:“刚刚那个?”
“那是她的魂魄,我将她魂魄从朦胧中点醒,凝化出来。”太衍说道。
徐经震撼莫名,看着太衍道:“道长神通无边。”
太衍摆摆手,对着他道:“你先去休息吧,东边有一间早已收拾好的厢房,你就先住哪里。”
“是。”徐经拱手应声,然后退去。
太衍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看着清笙的遗体躺在那里。
自他将修为寄存大道,清笙这样的事情便迟早会发生,他难免也要受到天道不全的影响。
打个比方,有大道修为的太衍,万千宇宙,无垠诸天的任何事物,从他们还没出现的时候,太衍就知道他们将要在何时出现,结局如何,中间有何变数,太衍只需心念一动便能知晓和改变。
但是修为寄存大道后,他就只能做到预测一个事物何时出现,有什么变数,有什么结局。但因为只是预测,所以就会有误差,有误差就很难去进行改变。
清笙的死,就是这种关系的一种体现。
不过,这些对于太衍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他就算想要取回大道修为也只是一念之间,但他既然已经将修为寄存,自然不可能轻易取回。
太衍踱着步,走出三清大殿,道袍衣襟无风自动,衣袍发带飘若流云。
太衍来到了荀音的房中,看到陈大叔正坐在椅子上,靠在书桌前休息。
“呀,是观主。”陈大叔看到太衍走了进来,连忙起身道。
太衍笑着对陈大叔道:“幸苦了,你先回去吧,不然牛婶又要担心你了,这里有贫道在。”
陈大叔也挺耿直,闻言就道:“那就麻烦观主了,我明天再上山来。”
“好。”太衍点头道。
陈大叔走后,太衍将椅子放在床边,然后坐在上面,目光平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荀音。
此时她紧闭着双眼,双拳死死的握在一起,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时而泪如雨下,时而喜笑颜开。
“心结纠缠绕灵台,人间何处不见哀。若弃人情歌仙笏,一朝参得道门开。”太衍清声诵唱,霎那间九天荀音飘渺浩荡,满室清光沐沐生华,仙香满灵台,流光洗神魂。
荀音顿时睁开眼睛,上半身直直弹起,她神魂剔透,双目清明的看着太衍。
太衍也看着她,淡淡道:“笙儿的遗体在偏殿停放。”
荀音眉头挤在一起,脸上不停抽搐,她似笑非笑,原本迷人可爱的樱桃香唇也随着脸上的抽搐而变形。
眼泪就像决堤的江河一样冲刷着她的脸庞,嘴唇咧着,却不见有声音发出。
“...观主...”荀音闷声呜咽的叫着,泪水不断落下,瞬间就打湿了棉被。
太衍就静静的看着她,既不开口安慰,也不递去手帕,就那样坐在那里。
荀音就这样在太衍的注视下哭了半个时辰,等眼泪干了,眼眶红肿了,才抽抽搭搭的停下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内逐渐变得昏暗。
突然,一抹霎是好看的桃红色彩霞从太衍手中绽放出来。其色灿若烟霞,似琉璃光转,日月辉耀。
俄而,自那烟霞之内,一颗粉嫩的桃株缓缓出现,它静静的躺在太衍手掌之中,玲珑剔透,粉嫩馨香。
“出来吧。”太衍轻轻唤道。
一个不到一寸高的可爱小人从小桃株里飘了出来,她那双灵动的眼神四处转动,看到太衍时,惊奇地说道:“咦?观主?我不是转世去了吗?”
“看你后面。”太衍笑着对小人说道。
小人转过身去,只是片刻,便惊呼道:“音儿!!!”
荀音红肿的眼睛看不太清那么小的人儿,只是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却猛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