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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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友文执意要坐牢,尚方院不敢发落,又不敢去问朱全忠,只得由得殿下爷自说自话地打开一间囚室,自己进去躺下。

  院判不敢怠慢,连忙叫来几名手脚麻利的狱卒,帮着收拾了一下,本来还想给殿下换上一床干净软和的被褥,结果被朱友文严词拒绝,说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不得优待。院判一张火热的脸贴上朱友文的冷屁股,白白讨了个没趣。虽然腹诽不已,但依然跑前跑后地伺候殿下爷安心“思过”。

  朱友文说“思过”,倒真就老老实实端坐在土炕上面壁做思过状,院判几次试探着问这位殿下爷要不要来壶酒,朱友文都置若罔闻。后来院判也就消停了。

  没想到消停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探监了。

  院判本来守在朱友文的囚室外不敢稍离,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扑通”声,请安问好声也轰然响起。正在寻思这帮狗奴才怎地这么没规矩,来了什么奢遮人物,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往外迈步正要摆摆官威弹压一下,迎面看到来者,不由自主地也跪了下去。

  “下官贾楠,拜见殿下!”

  行的是跪拜礼,不像方才对朱友文,是客气加忌惮,而对眼前这位爷,是真正的尊卑之别。因为来者是正牌的殿下,朱全忠的嫡子朱友贞。

  朱友贞刚满二十岁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相貌俊秀。此时身着一袭蜀锦精织四爪蟒袍,更显长身玉立,气度不凡。轻轻向院判贾楠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贾楠只得唯唯而退。刚走到监区门口,朱友贞咳嗽了一声,用眼睛扫视囚室外的一干狱卒。贾楠会意,带着狱卒退出监区,偌大的囚室就只剩下朱友文、朱友贞两人。

  “二哥,听说你又惹父王发脾气了。”

  朱友文扭过头,皱眉看着朱友贞,道:“殿下,这里是囚室,臣是待罪之身,你来这里,于礼不合。还有,陛下已经身登九五,殿下还是要改改称呼。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到陛下跟前参上一本,大小也是个麻烦。”

  朱友贞挠挠头:“嗐,总是改不了口。这才几个月,以后慢慢改就是。父亲做了皇帝,也是我们的父亲,‘敬畏’这个东西,是要在心里的。成天挂在嘴边,好没意思的。”

  朱友文苦笑道:“殿下,如今君臣有别,我本不该说你,只是此时四下无人,二哥就壮着胆子再教训你几句。陛下富有四海,已经不能再以常人视之。古来无情最是帝王家,自陛下登基的那一日起,殿下你心中所思所想,就应该先是君臣,而后才有父子。大哥早逝,陛下的心思也难猜得很,几位殿下更是谈不上兄友弟恭,以后宫里宫外,怕是风波少不了。万事谨慎为上。”

  朱友贞歪着脑袋,道:“说万事谨慎,那你怎么和父皇耍无赖?让你办差,你故意办砸;让你将功折罪,你非要跑到这里假装闭门思过。要是父皇真的一怒杀了你,以后谁来陪我练武?”

  朱友文叹了口气:“放心吧,一时半会儿的,陛下还不至于对我动杀心。差事办砸了,还真不是故意的,的确是我料敌不明。但要说将功折罪吗???”朱友文飞快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继续道:“就二哥这两下子,这个面子怕是找不回来了。”

  朱友贞顿时来了兴趣:“那晚闯通天浮屠的人,竟然这么厉害?”

  朱友文原本侧身对着朱友贞,此时身子转了半圈,将脸伸向朱友贞,指着左脸上多道细小的伤痕道:“看到没,这就是那晚留下的。你二哥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头冲下丢到了地上。要不是对方急着脱身,你就见不到我了。”

  朱友贞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所以你就躲到了这儿?我就说嘛,二哥你虽然有时候真挺无赖的,可对父皇一向毕恭毕敬,怎么这回忽然长了脾气了,原来是大隐隐于牢啊???”

  朱友文连忙“嘘”了一声,道:“我这可是欺君之罪,你小点声,莫要被人听去,到时候真就小命不保了。”

  朱友贞笑容一收,认真地道:“你的小命保住了,可差事还得有人办啊。对手这么厉害,连二哥你都弄不过他,他要是直接来对付父皇,岂不糟糕?”

  朱友文反倒一脸轻松:“放心吧,陛下身边高人有的是。你二哥我不过区区洞玄境,能统领外廷监,不过是仗着陛下撑腰,外加我还有点小聪明。陛下身边的像我这种身手的,少说也有十几人。还不算那些神神叨叨的和尚老道,谁手下没有两把刷子?要是随随便便出来个江湖高手就能伤到陛下,陛下早二十年就‘中道崩殂’了,哪还有今日——呸呸呸,口无遮拦,殿下莫怪。”

  朱友贞不以为意:“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出言诅咒父皇,不会去告发你的。”

  朱友文假装感激地一拱手:“多谢殿下恩德!”

  朱友贞撇撇嘴:“一丝诚意都看不出啊。”

  朱友文弹身而起,双膝跪在土炕上,笑道:“这便有诚意了吧?”

  朱友贞侧身让开:“二哥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朱友文道:“方才刚说过,眼下已是君臣有别。在陛下面下,殿下是臣;可在我面前,陛下和殿下都是君。莫说这轻轻一跪,以后就是三跪九叩的大礼,殿下也是受得起的。”最后一句,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朱友贞眼角一阵抽搐。

  三跪九叩,那是只有皇帝才受得起的大礼。

  朱全忠子嗣不少,但嫡长子朱友裕早逝,又因连年征战,宇内不靖,迟迟未立世子。眼下成年的子嗣中,最年长的是庶子朱友珪,却出身低贱,是昔年朱全忠微时和营妓所生;年纪次长的便是朱友贞了。朱友贞虽然平日里性子寡淡了些,却是原配王妃所生,现下不折不扣的嫡长子。王妃也是福薄,去年薨逝了,没赶上朱全忠改朝换代。梁王虽然贪花好色,对这位王妃也是着实敬重,甫一登基,便将王妃追封了皇后,谥号元贞。谥号中明晃晃地带上了儿子的名字,可见故皇后还有这位殿下在梁帝心中的分量。这一来朝中局势就未免微妙了,“立长”还是“立嫡”的议论其实从朱全忠未称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只是先前王妃在世时,议论声小一些,后来便慢慢地聒噪了起来。更有甚者,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家伙抛出了第三种说法——“立贤”。一说“立贤”,门道可就多了。几位亲生的殿下谁贤谁愚本就不好评判,偏偏还有人要加上义子干殿下。原本最忠心耿耿的朱友恭早早地给朱全忠做了替罪羊,不必细说。眼下统领外廷监的朱友文,河中节度使朱友谦,富可敌国的朱友让,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只是梁帝自恃年纪不算高大,身子还算强健,对这些事关重大的议论竟是不闻不问。这么一来,下面更是暗流汹涌。

  朱友文当面说朱友贞“三跪九叩也受得起”,自然是暗许假如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他是会站在朱友贞这一边的。虽说人心隔肚皮,但朱友贞对这位自幼一起长大的义兄,还是有几分信任的。他唤朱友文为“二哥”,可不是因为上面有位“大哥”朱友珪。在朱友文心中,大哥只能是早逝的同母兄长朱友裕,接着排下来,便是眼前的二哥,义兄朱友文。

  至于那个营妓的儿子,哼哼,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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