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朱友文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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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洛阳,还未进城,便有谍子房的人手前来接应,给二人分别换了衣服,又给李存勖换了一张人皮面具,不但面貌改扮了,还捎带着发色微微染白,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到了城中,二人分头行事。李存勖带着方子去找柳三郎,而肖俞先去找侯永健修补面具,而后直奔漕帮,让孙趋庭给自己安排住处,决计先在漕帮安顿下来,也算给自己找了个稳妥的藏身之处。

  柳三郎在李存勖带来的小匣子里细细甄别了半晌,抖着一张纸手舞足蹈说这便是全本的方子了。只是目下仍有几味主药难寻。李存勖一不做二不休,心想反正已经闹出了动静,不如乘势再去将秘药监端了,现成的解药不奢望,至少能把药材凑齐。以柳三郎的造诣,加上秘药监莫副监出手,炼出解药想必不难。

  这个想法一说出口,柳三郎顿时面色煞白。暗中帮助李存勖是不忘前朝,但他的胆子终究还没大到敢跟着这帮“乱臣贼子”一块儿反出洛阳。

  李存勖看出柳三郎的顾虑,不紧不慢地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表明诚意的同时,威胁的意味也同样明显——堂堂晋王世子,藏身在强敌环伺的洛阳,而且纡尊降贵与这么一个老酒鬼结交,不就是看重你在炼药一道上有些心得吗?你如今知晓了世子殿下这么多秘密,若是不答应上这个贼船,那么对不起,只有死路一条了。

  柳三郎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便明白自己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只得痛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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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宫,大政殿。

  大梁新帝朱全忠懒洋洋地坐在书案后,台阶下跪着瑟瑟发抖的朱友文。

  平素朱全忠个别召见亲信臣子及将领,为示亲厚,都会在寝殿外的暖阁中进行。而此次义子朱友文办砸了差事前来请罪,朱全忠特意让内官将朱友文带到了处置公务的大政殿,意思不言自明。

  良久,朱全忠冷冷开了口:“今日洛阳城里不太平啊。先是大国师被杀,而后通天浮屠进来了个不知何方神圣的人物,毁了聚灵阵眼,你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没看到。听说今日城外热闹得紧,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去追杀咱们的秘药监主官。你来说说,你的外廷监,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朱友文颤声道:“陛下恕罪!”

  朱全忠道:“那你说说,你的罪在哪儿。”

  朱友文道:“儿臣统御外廷监数年,非但没有一点建树,还纵容了手下的懒散习气,强敌当前还不自知,实在是罪该万死。”

  朱全忠“哦”了一声,道:“这么说起来,你还是无罪啊,有罪的是朕派给你的那些人啊。”

  朱友文浑身一震,连连叩头道:“陛下切莫误会,实在是儿臣御下无方,料敌不明,才有今日狼狈之局。”

  朱全忠抬高了嗓门:“哼,御下无方,料敌不明!说了半天,也就这八个字还算诚恳。而且我瞧你这副样子,还得再加八个字——持身不正,任事不勇!不要以为你心里那些小算盘朕不知道,现在还不是你明哲保身的时候,更不要想着藏拙。打量着朕登了基,怕你那些兄弟便容不下你了,你便生出急流勇退的年头来了?这几个月你不是饮酒作乐,便是流连勾栏,外廷监的事务积压了一大堆,派给你的差事没一件不是办砸了的,你是想学古人自污吗?画虎不成反类犬!你这么做,置君父与何地?”

  朱友文仍旧只是伏地告罪,朱全忠怒视片刻,声音转而变得和缓:“当年朕初见到你时,你才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混迹在前锋营中,个子虽小,勇猛却远胜他人。那时朕也不过是一个小小节度使,今日杀人,明日被杀,和你一样是朝不保夕。朕记得当时问你,杀人时害不害怕,你说人死屌朝天,死球就死球,怕个锤子!就这句话,朕记住了你,将你收入中军,少打几场仗,免得哪天真死球了。”

  朱友文低声道:“这么些年了,陛下还记得儿臣说的这些蠢话。”

  朱全忠反问:“蠢话?哪里蠢了?依朕看,你眼下比那时要蠢的多!十几岁的小孩子,就已经知道在这个世道上只有不怕死才配活下去,怎么现在岁数长了,见识却大不如前了,胆子也变小了。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你穿上鞋了,就开始怕狼怕虎?”

  朱友文道:“在陛下军中,儿臣一无所惧。只是陛下的功业太大,儿臣才力有所不逮。还请陛下免去儿臣外廷监监正之职,罚儿臣回府闭门读书思过。”

  朱全忠未曾想到自己一番声情并茂的剖白,朱友文仍是无动于衷,脸上不由得笼上了一层寒霜,手掌按在桌上悄悄握起,又缓缓松开,终于不耐烦地一挥手,瓮声瓮气道:“好了,你先下去吧。闭门读书不要想了,先到尚方院思过去吧。”

  对这个结果,朱友文似乎并不意外,又重重磕了个头,起身离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朱全忠脸上寒霜褪去,但仍是一脸阴霾,喃喃自语道:“混小子,看着对方太强,觉得自己弄不过,就要撂挑子保命?只想吃肉不想挨打,哪有这等美事!”

  朱友文佝偻着身子缓缓离开大政殿,步伐蹒跚地向位于宫城西边的尚方院走去,远远看去,倒真像是受了责罚,身心俱疲一般。

  到了尚方院,朱友文抬头看看门前两侧墙壁上的“慎刑”、“思诫”等字眼,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也没用通传,就这么直入公堂地走了进去。

  尚方院的院判一见干殿下来了,忙不迭地上来迎候。听朱友文说完来意,院判一张笑脸顿时僵住,接下来不知道是该继续保持微笑还是变作哭脸。很明显干殿下是在和皇上耍心眼,皇上也不说破,就和殿下玩躲猫猫。你们父子俩倒是痛快了,可这让院判大人如何自处?皇上说是让干殿下来“思过”,可尚方院历来是主掌内廷刑罚处断,从来没听说还能留人思过的。空闲牢房倒是有不少,可皇上一没申饬二没罢黜,难道真要一位有职有爵的殿下去睡稻草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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