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想到的那件东西是乔木所留,是一截犹如焦炭般的木头,乔木身份成谜,他所留下的东西也许并不简单。
可唐圆死死的抱住竹篓,全当没有听到任平生的声音,不肯把东西拿出来送人,何况还没有原谅那三个打伤任平生的“坏人”呢。
少年干咳一声,尴尬的挠挠头转头轻声道:“唐圆,那个……咳……乖,听话。”
“不要!”唐圆转过身子,背对着少年赌气道。
任平生猛抓后脑勺,再加上杨安,姜寒和江沅三人在面前挤眉弄眼,憋着不怀好意恶趣味的坏笑,顿时面色变得绯红。
唐圆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呼地气鼓鼓的站起来,站到任平生身边叉着腰,凶凶的瞪着三人,尤其对那个肩膀抖动最厉害的姜寒瞪的最厉害。
如此被一个小姑娘瞪,姜寒肩膀抖动的更加厉害,急忙捂着肚子转过身,藏到扬安身后拍着大腿直跺脚。
唐圆瞪跑了姜寒,再依次看过杨安和江沅,见二人不敢与自己对视,才像一只得胜的孔雀收回叉腰的小手,从竹篓里翻出包袱塞给少年。
任平生嘿嘿干笑一声,解开包袱从中摸出那截木头,递给杨安说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个是啥,也用不到,就当是份见面礼吧。”
杨安憋着笑,原本正要拒绝,无论少年送给什么东西,也没有要收下的打算,没有能力报答先生大恩,帮上任平生一些原本就是份内事,没有索要好处的道理。
杨安伸手要推回任平生递来的东西,可眼神一撇之下却僵住不动,姜寒和江沅发现杨安异状,疑惑的顺着目光看去,等看到那截木头时,二人如同自家大哥一般僵住不动。
姜寒最先恢复正常,急忙把木头重新塞回包袱之中,压底了声音似乎担心有人窥伺般道:“我的小祖宗诶,不要啥都敢往外拿,赶紧收好。以后千万不要让人看到,千万记住了出门在外财不露光。”
杨安跟着点头:“老二说的对,以后一定要小心,防人之心万不可无。”
任平生第一次拿到这截木头时只是发觉它不寻常,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又有什么价值。此时从三人谨慎小心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东西比自己想象的更不非。
“杨大哥,这是??”
杨安左右看看四周,又侧耳细细听了确认附近无人窥视,才小声说道:“雷击回春木!”
任平生重复了一句,却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只是能听懂字面意思而已。
杨安继续道:“遭天雷击而成炭状,然内有生机重现,夺天地造化纳天雷威势于内的宝物。无论是栽种还是制宝皆可,此种神奇之物难遇更难求,而且这根木头原本的材质也很特殊,来头应该很大。”
任平生“哦”了一声,总算大致清楚这截木炭似的木头是啥东西,他再一次从包袱掏出雷击木,说道:“听着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我留看确实没用,全当是跟你换那块通关令牌了,那块令牌对我用处很大,比这木头有用多了。”
杨安没接木头,姜寒和江沅更不会接,这截雷击木莫说在“山外”,就算在“山中”修仙大派中也是令人眼红抢破头的宝物,少年就这样送人,只为了换一块铁牌?
杨安自然明白,换通关令牌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少年是想把这截雷击木送给三人。
“任兄弟,你知道这木头的价值吗?”
任平生老实的摇头,现在知道它不凡,但值多少,并不在考虑范围。
杨安认认真真一字一眼说道:“价值多少我也算不出来,我只能说它比你能想象到的价值要高的多。”
任平生咧嘴笑笑,点点头,手里拿着雷击木依然递在杨安面前,没有收回。
“它可以换来你无法估量的财富,在山中人眼中,我们三人的命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它的一丁点的价值。”杨安还是没接。
任平生没有说什么友情值万金的肉麻客气话,还是那样笑着,没有收回。
杨安目光微微低垂,双手不自觉来回捻着衣角,过了片刻目光重新抬起:“好,我收下了。”
“大哥??”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并不认同杨安的决定。
杨安抬抬手打断两人的话,继续道:“这事大哥独断一回。任兄弟,山水永相逢,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
任平生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唐圆没有说话,也不看杨安三人,只是嘴角微翘,似乎这三人也不那么坏。
江湖侠儿素来豪爽,没有一步三回首荡气回肠的告别,彼此抱拳相视而别,就像杨安所说:山水总会相逢,人会再柤见。
任平生伤重并未愈痊,路走的不快,唐圆坚持要自己背竹篓不准少年插手,少年笑着答应了。
一大一小,沿着山路继续向前。
杨安三人站着许久未动一动,一直看着迎着朝阳离去的背影。
少年愈行愈远,直到只剩下两个小黑点。
“大哥,雷击木真不该收。”姜寒憋了许久,见少年走的远了才埋怨道。
杨安笑着看看姜寒道:“难为你能憋到现在才说。二弟三弟,你们觉得任兄弟是个喜欢欠债的人吗?”
二人摇头,姜寒说道:“可任兄弟不欠咱。”
杨安笑道:“那是你觉得,他的心思重,硬是觉得欠了咱。他呀,就是那种人家给他一分好,他就恨不得还给十分才行的人。”
杨安抬头看天,语重心长道:“先生看上的人果然没有差的。
如果我不留下雷击木,只怕他这以后永远不能释怀,总觉着欠着别人。不过我没打算用这截木头,以后应该有机会还给他。”
收好了雷击木,杨安面色严正,与自家两个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姜寒大咧咧一笑,江沅则很羞涩,全然不是动手杀人之时那般凌厉。
“小三儿,你并未受先生之恩,此番是两个哥哥拖累你了,咱们落雨楼有咱们自个的规矩,回去之后免不了受些委屈,我和你二哥先给你赔不是了。”
江沅没有什么语出豪迈,挠着头嘿嘿笑道:“事,咱一起背。”
姜寒一听立马不愿意了,上去照着江沅屁-股大脚踹过去,吼道:“背你个蛋,滚一边去,这事我和大哥扛,就这么定了。”
江沅拍拍屁股,没有说话,傻呼呼的笑着。
杨安姜寒不再说话,转过身背对着江沅,各自摸出一把匕首握在右手,没有一丝犹豫,手起刃落,随即血光一闪两条手臂落在地上。
两人就像吃饭放下筷子一样收起匕首,各自看了一眼,几乎同时道:“值!”
江沅清楚落雨楼的规矩,年轻人低着头不言语,而后在树林草地上挖坑,断手不能带走,这才是落雨楼规矩狠辣之处,以后哪怕死了也得不了全尸。
断手入坑,江沅准备埋土,两位哥哥背向而望,毕竟自个要是埋自己还是挺别扭的。
忽然背后一声异响,两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急急回身。
身前是蹲在地上要埋土的江沅,在两位哥哥回身之后,他没有片刻踌躇,手起刀落比俩哥哥还要迅速,同样的一截手臂齐齐断掉。
姜寒“啊”的一声吼叫,大步流星走过去,用仅剩的右手抓住江沅衣襟硬生生的提了起来,随后反手重重的一个巴掌打在江沅还算稚嫰的脸上:“你??你??”
姜寒气急了,指着江沅鼻子,手指嘴唇甚至全身都在颤抖,说不出话。
“啪啪”又两声,姜寒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抱头蹲着。
江沅蹲着蹭到姜寒边上,被他打了一巴掌不但不气不恼,反倒呲牙对他笑着。
姜寒没好气的瞪眼吼道:“笑个蛋,傻了吧叽,脑袋有包的憨货。”
“我才不傻,要是我两个手都在,以后咱家里洗衣服、做饭不都得是我做,我才不干呢。”
杨安装作捋头发的样子,趁机抹抹眼角,跟着蹲在两人边上大笑道:“我们都傻,先生也傻,任兄弟和唐小姐都傻,可老子们就喜欢傻,咋地!”
三个少了一条手臂老爷们蹲成一排,大声说着傻话,就像一个、两个、三个已经熟透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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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有伤未愈,路上走不快,每走上一段时间就需要停下休息一会,就算要坚持赶路唐圆也不会同意。
背着竹篓的小女孩一路操碎了心,山路狭窄,她要尽力挑平坦的路给任平生走,因为她坚持要扶着少年,所以只能咬着牙走那些坑洼不平的边路,哪怕少年几次三番说自己可以单独走路,不用扶着。
就是不知道那头牛犊子跑的哪儿去了,不然还打算让它驮着任平生呢,任平生想了许久,竟然不知道那头一直在身边的牛犊子是何时消失的,更想不起来他是怎么消失的,自从上次乔木一战后越发觉得这头牛并不寻常,原本还想好好研究一下呢,现在可好,一旦落难它一下子跑的没了踪影。
唐圆暂时没空想其他,要时时注意少年有没有出汗,见出了汗就垫着脚尖用怀里的小手帕轻轻抹去汗珠。更得小心观察少年有没有喘粗气,只要少年稍微喘气重了些,就很凶的要求必须休息,还要跑前跑后的找吃的找水喝。
这一路下来,女孩双手粗糙了一些,脸也晒黑了不少。可女孩咧嘴笑着,并不觉累。
许多事任平生都要自己动手,原本受伤后就用了不少药,身上的伤已经无碍于形动,这又过了几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亲力亲为,但女孩就是不准他动手。
任平生知道唐圆家境富庶,家里有各种下人仆从,向来都是下人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能如此懂得照顾人很令少年欣慰。
可是,任平生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大囗喘气,就算嗓子发痒也不敢咳嗽,生怕唐圆又要忙来忙去,她身子还小吃不住苦,会累坏的。
唐圆和她母亲一样聪慧,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了任平生有些不对劲,眼睛眨巴几下就知道少年的心思为何。
女孩停住,少年也跟着站住不走。
女孩歪着头看着少年,笑了。
少年挠挠后脑勺,也笑了。
彼此相知,或正如此般。
“任平生,快看,前面有人家!”唐圆指着前方,围着少年蹦蹦跳跳欢快的喊着。
任平生举目看去,果然前方山坳里有缕缕青烟,散落着的一些茅草房,房前房后还依稀能见一垅垅已经抽穗的水稻和各色蔬菜。
从雨桑镇出来也已有半旬余,行走在深山中除去遇见一位透着神秘的乔木之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庄户人家,连日来餐风露宿靠着瓜果充饥,早就对平日里那些寻常的吃食思念已久,忽见寻常的庄户出现心情不由也轻松了许多。
唐圆唰的一声收起用来探路的竹剑,正了正背上的竹篓,依然坚持要扶着任平生赶路。
任平生正要拒绝,表示自己独自行走毫无障碍,可女孩眼睛一瞪,叉着腰教训道:“这叫有始有终,以前听爷爷说许多人都是不能坚持最后一步才不能成功,所以我们要有头有尾!”
任平生无奈的耸肩,任由女孩搀扶着胳膊,斗嘴讲话向来不是他的强项。
老话说望山跑死马,虽说看着那庄主并不远,可路上走起来却也费了半晌的功夫。
路上闲来无事,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二人就左一句有一句的闲聊着。
“唐圆,等再过几天教你练习走桩好不好?”
自从在雨桑镇任平生受伤之后,女孩就发奋要练武,尤其在经历了那个叫做乔木的老头偷袭,和江沅三人的刺杀之后,女孩练武的欲望越发强烈。
这几日来,每到空余时间女孩都会偷偷的一个人练她自创的“砍草剑法”,任平生“无意”只见看见了许多次,女孩的剑法就像他自创的名字一样,一个字“乱”。
任平生虽未正式学武,总是正经的练过马步和卓先生教的走桩,对于武学一道总是懂的一点,像唐圆这般胡乱练下去不仅练不成什么名堂,只怕还会伤到本身。
尤其在江沅口中确认已经进入修行之门后,任平生更加确认大叔所教的走桩肯定很了不起,就连自己一个笨头笨脑的人都可以练成修行者,那唐圆只会更好,绝不会比自己差。
在离开雨桑镇前,还专门为此郑重的问过大叔走桩的功夫可不可以教给唐圆。记得当时大叔正在写字,听到这个问题时,山崩于前而色不该的大叔居然笔锋一顿,过了许久才说:“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任平生很是郑重的点头。
唐圆原本不喜欢马步走桩这些枯燥又累人的招式,但自从出了镇子,遭遇了这些事后女孩心思变了一些,只要能帮到任平生,哪怕不拖累他,愿意练那些难看又累人的走桩。
唐圆扬着小脸,冲着任平生重重点头,又道:“不过,要等你的伤彻底好了,我才肯学。”
任平生跟着点点头,笑着说道:“行,等练会了走桩,我再想办法帮你找一本厉害的剑谱,让你练成‘大剑仙’。”
唐圆小鸡啄米般点头,“任平生,说话算话,要比大个子还厉害的剑法。”
任平生挠头,嘿嘿笑着没敢答话,有些想那个身穿墨绿色衣裙的少女“剑仙”。
唐圆鼓着腮帮子,有点点不高兴,看任平生的样子就知道他怕那个大个子。
唐圆也在想那个御剑飞去的剑仙,她说及笈时会送一枚簪子,咬着指头算算还有五年,于是女孩想要时间过的快一些,等那时已经可以拿得动真剑,要打一把真正的剑,还不能比大个子的剑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