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击,江沅没有一丝留手的打算。
任平生也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出手的机会,只有一剑,也只能出一剑。
任平生没有练过剑法,虽然断竹很锋利,但自从拿到之后都是依靠本能在使用它,全无一丝章法。
可少年平举断竹,没有犹疑这一剑如何递出去,也不需要有任何迟疑,如若手中有剑还要考虑如何使用,那和无剑又有什么区别。
任平生没有利用走三十六步桩来增加自己的力量,他很清楚这次绝对走不完第六步桩,现在他明白大叔所教的马步和三十六步走桩绝非一般,能够踢开修行者的大门是马步和走桩带来的成效,只是现在还不到走第六步的时机。
任平生举起断竹时没有丝毫停顿,在断竹举到与肩平齐之时已经换成双手持剑,而后双臂还在缓缓向上抬起,直到头顶。
这一刻,任平生闭上双目,忽略了身边的环境,忘记了面前有一个充满危险的敌人,每一丝力量全部凝聚在这柄并不怎么起眼的短剑。
就像第一此握住剑柄时一样,似乎可以感觉到这柄短剑具有生命,它传递出一股很兴奋的信息,像是一匹被卸去了鞍座和缰绳的野马,迫不及待的要在绿草地上撒蹄狂奔。
任平生手中剑静止在头顶,没有劈下,直觉又或者断竹在说:还不到时机。
在静止的这一刻,任平生体内有股气息在被牵引,如同第一次完成五步走桩时一样,气息从四肢传来被莫名的牵引至腹部,而后在腹部汇合糅杂在了一处,再从腹部奔涌而出最后在流向握剑的双手。
在气息被牵引流动时任平生屏住了呼吸,本能的直觉告诉她这口气不能吐出,否则这股莫名的感觉就会消失。
体内气息不断流动,少年也一直保持双手握剑的姿势,直到这口气憋到了极限,少年双目猛地睁开,再次张开的双目之中散发着一股子坚定,是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必胜的信念。
出剑的时机,到了!
随着出剑的念头升起,原本乌黑的剑身出现令人目眩的光芒,这是一股虹光在剑身上升腾,如君子临渊而歌充满浩然正气。
被举在头顶上方的断竹不再静止,正在直直地向下劈开,似乎断竹有千钧的重量,移动的速度很慢。
断竹下劈不过寸余,虹光吞吐之间,下劈的速度速度猛然暴涨,一股子狂风霎时徒地而起,吹开了任平生衣衫。
眼看断竹即将要劈砍到了面前,江沅身体全无一丝动作,只有双目不停扩大,而身体四肢丝毫不受控制,想要躲避却挪动不了分毫。
火堆旁两个中年男人在虹光出现的那一刻额头冷汗淋淋,二人几乎同时暴喝一声:“住手!”
“三儿,躲!”
任平生手握剑柄,似乎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时空,根本听不到外界的丝毫动静,手中的断竹速度还在暴涨。
两个中年男人在发出大喊之时已经有所动作,他二人来不及思考后果,若再不出手,首当其冲的江沅在虹光之下必死无疑,因为那股虹光的威力他二人曾经亲自目睹过。
那两个中年男人同时调动修为,身形移动速度较之江沅快上许多。
二人速度很快,可断竹劈落的速度也在增加,眼看江沅即将被虹光吞噬,绝无逃生的可能。
千钧之间任平生恢复一丝清明,看到了呆滞在原地的江沅和两个飞速接近要推开江沅的男人,这一瞬间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思考是否要给三人一条生路,更没有时间考虑三人得生之后会不会继续要打要杀。
任平生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之时,握住剑柄的双手微微向左偏侧了分毫,剑锋偏离的这分毫之差,虹光堪堪避过面前三人,顺着江沅的身体边缘割裂了衣襟的布片,险之又险的斩落下来。
剑出无回,一剑落下未伤到江沅,在他身侧爆裂,一道长达数丈的鸿沟在泥土山石之间凭空出现,鸿沟之内树木山石皆化作齑粉。
任平生一剑斩出,似乎体力透支严重,在加上身上原本就有伤,面色白的瘆人,再也无法站立。可断竹还被握在手中,这一剑放过了江沅,不知道对方接下来有何打算。
“任平生……”唐圆从震惊之中恢复回来,带着哭腔。随后她抹去满脸泪痕,一路小跑着到了任平生身边,用自己还很弱小单薄的身躯抵住少年后背,让他不用支撑的那么辛苦。
任平生右手持剑,双目死死盯着江沅三人,左手伸到背后握着唐圆小手,微微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江沅从呆滞中恢复清醒,可那一剑带来的恐惧和震慑一直萦绕在心头,也想不通方才少年一剑明明可以直接抹杀三人,为何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放弃。
两个中年男人脸上的震惊神色丝毫不亚于江沅,二人双目来回交换,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不可置信,却又肯定的眼神,两人都是炼气四楼境界化丹修为,在这一刻仍是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
随后二人齐齐迈步上前走到任平生面前。
“在下杨安,这是我兄弟姜寒……”中年男人没有出手,而是抱拳行礼规规矩矩的说着话。
任平生点点头,自己的名字他三人早已经知晓,没有重新寒暄的必要,眼下并不知道三人做何打算,只得等着二人继续说下去。
杨安再次与身边姜寒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点点头,杨安才带着试探的口吻道:“敢问任公子师从何门?”
任平生目光在杨安和姜寒面色扫过,这二人还有他们身后的江沅分明对自己的来处清清楚楚,显然是目的十分明确的截杀,又怎会不知自己身份,为何多次一问,意义何在!
又或者他们不只是想要截杀自己,甚至还想对大叔出手?可看他们态度转变很大,言谈之间并无恶意。
不过,牵扯到大叔,任平生不得不谨慎再谨慎的对待,不弄清他们真实目的前少年不会透露一丝信息。
杨安与姜寒二人久经世故,如何分辨不出少年脸上的谨慎和怀疑,二人见少年拒绝答话不但不气,反而微微点头露出笑容。
“任公子请且宽心,我兄弟三人此次奉命而来,不会牵连他人,只是公子方才一剑太过震慑,故而才有此一问。”杨安笑着解释道。
“没错,我们也不想绕弯子,请问任公子是否认识一位卓姓的先生?”姜寒显然脾气要急一些,开口直奔主题。
任平生握着剑柄的手掌不自觉用力收紧,尽力压下心头震惊,缓缓站起脑中不停思索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任平生身体有伤,行动大为不便,唐圆用小小的身躯尽量抱住少年左臂,稳住他的身体。在任平生站起的时候,被打的破烂的上衣中有一块物什从破口滑出来,显露在外。
忽然,杨安和姜寒二人眼睛猛地瞪的溜圆,目光所视之处是那枚被少年挂在脖子上的玉牌,似乎那块洁白的玉牌有非同凡响的魔力,死死的扯住了二人的眼睛。
姜寒眼睛盯住玉牌,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想要把那块玉牌看的更清楚。
“这……这是……”姜寒抖索着举起手,指指玉牌,又看看任平生再看看杨安,似乎神智已经不清,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是的,老二你没看错,我也没看错,是真的!”向来稳重老成的杨安语调也不再平稳。
得到对方确认后杨安和姜寒二人,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身上略现寒酸的衣衫,接着二人忽然笔直的跪了下去。
任平生被眼前二人弄的早就头晕,不知他们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此时他二人又莫名的跪在面前更让少年摸不着头脑。任平生急忙向横跨一步侧过身子,不能稀里糊涂的受他二人大礼,他二人无论年纪还是修为都在自己之上,少年自付也没有资格受此大礼。
“大哥,二哥,这是为何?”江沅心中困惑丝毫不亚于任平生,他与杨安和姜寒二人如同家人,相互关系密切又有兄弟相称,对二人的为人脾气甚为了然,就算是皇帝老子降临也从未见他二人如此心甘情愿的屈膝。
任平生没有上前扶起二人,也没有立刻收回手中出鞘的断竹,江沅的问话也是自己心中的疑问,他在等着二人的解释。
杨安和姜寒二人也没有立刻答复江沅,二人笔直跪着正而重之的齐齐磕了三个响头才恭恭敬敬的站起。
起身之后杨安向任平生抱拳说道:“任公子见谅了。”
任平生倒提断竹,还了一礼,可眉头紧锁,满是疑惑不解。
杨安招过来同样心存疑惑的江沅,缓缓道:“小三儿,还记得我与你二哥常对你说过那位先生吗?”
江沅站定,重新打量着任平生,纳闷道:“大哥,你是说卓先生?可他年龄不对啊。”
姜寒脾气急,一个暴栗敲在江沅头上,嚷嚷道:“废话,大哥说的是那块玉牌和刚才险些要了我们三条命的一剑。”
“你们认识这块玉牌?”任平生下意识用手捻着脖子上挂着的玉牌,这块玉牌是大叔塞进包裹中,又看过手中的短剑,方才那一剑所发出的威力让他不敢相信,不过方才敌人在伺不敢表现出来疑惑,实际到现在还搞不清楚那一剑为啥威力那么大。
杨安微微带笑看着少年,点点头说道:“当然,宁死不能忘。这块玉牌先生曾一直佩戴在身,见它如同先生亲临。”
杨安微微仰头,眼神似乎穿越了树冠和天空,满是怀念和崇敬地道:“回想当年追随先生南征北战铁血沙场,开疆扩土快马江湖的日子真像就在昨天……”
姜寒不善于言辞表达,说话向来直爽,大咧咧的说道:“任公子,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因为先生,俺和大哥这条贱命早不知道丢了多少次了。先生不止一次此救过俺们,还教了俺许多做人的道理,这身本事也是先生指点才修来的,不然就俺这歪瓜裂枣的哪能成为修行中人。”
杨安颔首道:“不错,只是五年前先生突然失去踪迹,从此不知所踪,我等也暗中访查过却找不到先生的音信。任公子,不知先生现下可好?”
任平生楞了片刻,随后把断竹收回剑鞘,挠挠头说道:“大叔现在还好,对了你们叫我名字就好,公子什么的实在配不上。”
江沅尴尬的笑笑,伸手要扶任平生坐下,先前的一场战斗下来少年几乎满身血污,尤其打在他胸前的两拳就连粗布的衣衫都被拳劲撕碎,更不用说他身体所承受的内伤了。
可江沅才一伸手,却被一只小手一把推开,还被小姑娘气鼓鼓的白了一眼,任平生伤成这个样子小姑娘早就不知偷偷抹了多少眼泪,哪能一时半刻就原谅这些“作恶的凶手”。
唐圆扶着任平生坐下,又从怀中掏出绣着花瓣的手绢,细细的擦拭着少年嘴角血迹。
任平生笑了笑,轻轻推开唐圆手绢道:“别担心,没事的,上次在镇子上受的伤比这个还严重不也没事吗!”
少年三番两次重伤的事不提还好,这边话语才落,唐圆刚刚稳住的泪水又要流淌下来,死死攥着手绢抿着嘴角,伤心的心疼。
任平生一下子慌了,挠着头咧嘴笑着却不知咋安慰小姑娘。
唐圆年纪虽小,但是懂事的,见任平生手足无措着急的样子,立刻大口大口呼吸几口,压下打转的泪珠咧嘴向少年笑笑,很是乖巧的站到少年身后,不过是背对着杨安三人,表示不想理他们这些“坏人”。
任平生向杨安三人抱歉的笑笑,看得出来这三人对大叔很好,能对大叔好的人肯定都不是坏人。
江沅在三人中年龄最小,比任平生大不了太多,在旁边听来了半天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内情,原来这个少年是跟随先生出身,这样说来他坚定的心智和能够发出惊天一剑也很正常,毕竟那位先生在两个哥哥心中是比神明还要令人崇敬的存在。
不过先前出手可把少年伤的不轻,此时略有尴尬,挠头赔笑道:“任兄弟,这个……嘿嘿……”
任平生摆摆手,示意江沅不用再说下去,毕竟当时立场各有不同,搏杀之中也没有留手的道理,更不能因此心生怨恨。
杨安心细,找了些干草树枝简单的堆成一个蒲团模样,这样可以让少年坐的舒服一些,又从掏出三个小瓶子内里装的都是不错的伤药,外敷内用一齐上阵尤嫌不够,最终又在少年身上打了几圈绷带才肯停手。
五人在火堆边聊了许久,任平生说了很多大叔在镇子上的事,令他三人一时开心,一时又忧愁不能释怀。少年也听他们说了许多大叔在外界的事,少年双眼若花绽放,原来大叔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还要有学问。
也得已明白,原来自己所发出的那惊天一剑是大叔提前藏在剑中的剑气,只是剑气毕竟有限,不知道还有没存留。
江沅三人一直没有说他们是受何人指使要截杀任平生,少年也没有开口去问。
杨安心中有挣扎究竟要不要说出来,如果说了出来就违反了他们一贯的准则和誓言,若是不说又觉心中对不起先生。最后他下定决心,只要少年问,自己就和盘托出,哪怕为此不惜丧命。
可少年一直没问,言谈话语都是关于先生,唯独没有在此事让提起半句,也没有试探和暗示。杨安与姜寒、江沅对视一眼,三人均暗暗点头,只此一点就可以显露少年心志绝非凡俗可比,就连那些“山中”修行的天之骄子,恐怕也无法做到既要压下心中的疑惑,又要同时顾及他人的立场。
在看似必死之局的交战时,所展现出来的忍耐力和斗志更非常人所能及,在战斗结束后哪怕对方发出善意的询问,他依然能够谨慎对待没有一丝破绽,有此可见少年心思缜密,全然不似那些自诩天才的少年少女全凭个人好恶而行。
五人围着火堆从天亮聊到天黑,又从夜色退去聊到朝阳初升。
在阳光铺满山林时,杨安低头沉思了片刻,而后又掏出一块铁牌模样的物什塞到少年手中说道:“我们身份的问题,不能陪你一同上路,这块是龙汉王朝的通关令牌,你拿着他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这次截杀行动不知道还有没其他的小组充作后备,你要尽快离开此地,路上尽量隐藏行踪,不要轻易被人发现。”
任平生捏着令牌微微沉吟一瞬,没有立即收起,道:“你们这次任务失败,想必会有惩罚,接下来……”
任平生话尚未说话,姜寒一把夺过令牌,塞进少年竹篓之内,令牌刚刚塞进去,唐圆一把抢过竹篓警惕的看着姜安,似乎担心他会偷偷拿走什么东西一样。
姜寒咧着大嘴笑了一下,大刺刺地嚷嚷道:“这些个小事我们还是可以处理,不要婆婆妈妈的。身体咋样,如果能起身就赶快离开这儿,我们留下来收尾。”
任平生没有动,姜寒越是如此,就越是说明指使他们的人恐怕势力很大,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可以解决,想来他们接下来所承受的惩罚不会太轻。
任平生心里盘算着所带着的家当,如果不尽心意弥补他们,心中这道坎迈不过去。可行囊之中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多,玉牌是大叔所送不能转送他人,有一本周宵赠的拳谱似乎拳谱只适合自己这种初出茅庐的新手,别人也看不上,竹篓里倒还有些银子,不过送银子好像又太俗气。
“唐圆,把咱们的包袱给我一下。”少年想到包袱里有件东西,也许正合适可以转送给他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