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沛霖跑去药铺抓了药,又到集市买了些衣物,回家途中想到寿州总兵被刺身亡,两淮一带官府定会严查不怠,若是家中无端多了一名女子,肯定会有人生疑。待那时自己便一口咬定陈川红是一名无家可归的流民,见她身世可怜才好心收留。
正在思索,从路边蹿出一名男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侄子苗景开。
“你这孩子,急急忙忙是去干什么?”
“二叔?太好了,爹爹正好吩咐我去找您呢。”
苗沛霖大哥名叫苗熙年,兄弟俩父母早亡,苗熙年长兄若父,一直对弟弟关怀备至。只因苗沛霖乐善好施,又好风花雪月,囊中一直羞涩,平日里苗熙年也接济过他多次,当然每次也是叱喝一番,怒其只知饮酒吟诗,一人喝饱全家不饿。
苗沛霖听闻大哥要找自己,寻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忙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爹爹没说,要是读书的事情,二叔您就帮我推辞了吧。”苗景开央求道。
“你这臭小子,小小年纪不就应该以学业为重吗?”苗沛霖笑骂。
苗景开撇撇嘴:“我长大以后可是要统领军队驰骋沙场呢!二叔若是喜欢教书,不如娶个婶婶,再生个弟弟替我读书好了。”
“好,臭小子有志气。”苗沛霖说完,转念一想,此次大哥怕不是又要催促婚姻大事。
心怀忐忑的进了门,苗熙年早已沏好茶水,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苗沛霖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茶,抬头看去,大哥一脸笑意。
“二弟,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上次给你寻摸了一个寡妇你不愿意,这次我又托人在双桥镇找了一个姑娘,就是年龄有些大,你意下如何啊?”苗熙年开门见山。
“大哥,还是算了吧。”苗沛霖摇头说。
“怎么又算了!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都老大不小了,你不着急我还替你急呢!”苗熙年将茶杯撂在桌上,吹胡子瞪眼。
“大哥息怒,婚姻之事,弟弟这边其实有些眉目了。”
“哦?谁人给你说合的?可是整天找你喝酒的那个徐立壮?”
苗沛霖摇摇头,信口胡诌,“几日前我在路边救了一位卧病不起的姑娘,问了一下,是逃难的流民,家里人都死光了,我见她模样长的耐看,便有心收留了她。”
苗熙年一听也信了大半,这两淮一带灾乱不休,百姓哀苦饿殍遍地,更有甚者卖儿鬻女,在这个给口窝头便磕头的世道,若依苗沛霖所言,姑娘被救一命以身相处也不足为奇。
“人家姑娘可答应嫁与你没有?快带大哥去看看。”
“那位姑娘病了,至今卧床不起,等过几日再去看望也不迟。”
苗熙年瞧见苗沛霖已抓好了药,还买了一些女子穿的衣物,便深信不疑,又取出一锭银子交于他,并承诺成婚之事一切皆由自己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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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家中,苗沛霖对陈川红无微不至寸步不离,陈川红自幼习武,伤愈也快,三日之后已能下床稍作活动。
苗沛霖喜不自禁,等到傍晚,他将陈川红扶到桌前,然后钻入灶房,弄的灰头土脸,做了几个小菜。等他端着饭菜回来,看到陈川红手捧一张宣纸,正看的入神。
“秋宵独坐?”陈川红赞许的看了一眼,问:“先生自己作的诗?”
“前些夜里无所事事,有感而发,陈姑娘见笑了。”苗沛霖忙说。
陈川红莞尔一笑,轻轻读了出来。“手披残简对青灯,独坐搴帏数列星,六幅屏开秋黯黯,一堂虫语夜冥冥。杜鹃啼血霜华白,魑魅窥人灯火青,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
一口气读完,陈川红大加赞赏:“好一个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先生果然是胸怀大志之人!”
“人生短短几十年,心中若是没了执念,那活着有什么滋味。”
“先生所言极是,倘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与蝼蚁有什么分别。”
苗沛霖拍手叫好:“陈姑娘真乃知己也,若不是姑娘负了伤,苗某真想与你把酒言欢,痛饮三百杯!”
陈川红一听,怔怔的看着他,轻声说道:“川红乃逆罪之身,先生不嫌弃吗?”
苗沛霖连连摇头,“人各有命,命运无常,唯有缘份上天已定,苗某与姑娘一见如故,上天能让苗某守在姑娘身边,乃是天赐的福分,怎么会嫌弃呢。”
陈川红听他一番深情流露,心中也是欢喜不已,这几日朝夕相处,暗中对他早已动了情愫,又想起那日杜师姐也曾劝说自己找个好人嫁了,脸一下子红了,“川红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苗沛霖端坐于她面前,“但说无妨。”
陈川红头一低,“川红与先生相见恨晚,敬佩先生为人,愿嫁于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说罢脸上已是一片绯红。
“陈姑娘说的是真的吗?肯嫁给我这个穷秀才?”苗沛霖难以置信,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陈川红声音越来越小:“那晚先生替川红更衣治伤,川红的身子……”
苗沛霖摸摸自个的脸,似乎不是在做梦,哆嗦着伸手去摸陈川红的脸,没想到她头一歪,顺势躲进了自己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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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武家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十里八乡的百姓听闻苗大先生捡了位年青漂亮的媳妇,纷纷登门贺喜。
宴客的酒桌都摆到了院外,苗沛霖正在路边应接不暇,徐立壮领了几个家仆,赶了一车厚礼前来贺喜,他一瞧见新娘子傻眼了,瞠目结舌问:“苗兄,不是,怎么会是她?”
苗沛霖呵呵一笑,“说来机缘巧合,那日我把你送走,回来路上又遇到了红儿……”
“苗兄可是拣了个大宝贝啊。”挚友新婚大喜,徐立壮早已释怀,揶揄道:“陈姑娘能言善辩,且身手了得,你娶了她,以后的日子可就……。”
“苦中作乐嘛。”苗沛霖一笑置之。
徐立壮又问:“听说淮北捻子大趟主张乐行的夫人也来了?”
苗沛霖点点头:“没错,张家夫人与川红是故交,所以一早便到了”
徐立壮趴到他耳边轻声说:“捻子亦贼亦匪无法无天,坊间传言寿州总兵被杀一事,或许与这帮捻子有些关联,苗兄可不要引火上身啊。”
苗沛霖点点头:“徐贤弟放心,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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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内,陈川红欢喜的接过杜金蝉怀中的孩子,多日不见,那孩子依旧认得出她,拍着小手笑了起来。
“杜师姐,可曾为了这孩儿起了名字?”
杜金蝉点点头,抿嘴一笑,“孩子是你送来的,我与老乐商量了,在他名字里加一个陈字,叫做张陈放,乳名唤作放儿,意喻放下过往。”说完又拉住陈川红的手,“如今师妹与苗大先生喜结良缘,也盼师妹暂且放下以往,过上几年舒心日子。”
陈川红听她一语双关,凝起眉头,“可是你我怎能贪图安逸,辱没了圣教使命。”
“好师妹,我不是跟你说过么,鞑子气数未尽,现在冒然起事只会白白牺牲性命,天下苍生虽受尽鞑虏欺压,却还没到揭竿而起的地步,所以只有等待时机了。”
“不知所谓时机,要等到何时才是,难道要跟教主她老人家一样,足足等了五十年……”
“师妹莫急,鞑子杀伐业重天道相违,朝纲腐败国势渐微,少则十年至多二十年,天下纷争四方割据。我圣教兄弟姐妹遍布大江南北,南至云南有蓝师兄坐镇,北到北京有柳师姐相助,待到那时白莲义军一呼百应,何愁鞑子不亡!”
“可是,柳师姐她已经……”
陈川红泣不成声,将柳依青被那京城五虎追杀身亡之事说了出来。
杜金蝉咬破朱唇横眉怒目,“柳师姐必定是被鞑子所害,不杀尽天下鞑子我杜金蝉誓不为人!”
说罢两人抱头痛哭,哭了好一会儿,杜金蝉抹去二人眼泪,“今天是师妹大喜的日子,可不要再哭了。”
陈川红抬头望了一眼门窗上的大红囍字,泪水又止不住流了下来,端起桌上一杯喜酒一饮而尽,这般滋味,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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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地一番,待到宾客散尽,杜金蝉抱着放儿也来辞别,新婚夫妇远远相送,直至送过淮水,才依依不舍驾车返回。
途中苗沛霖见陈川红若有所思,只道她挂念放儿,于是说:“红儿,你若喜欢孩子,咱们也生个大胖小子。”
陈川红一扭头,“先生乱说话,谁跟你生大胖子小子了。”
苗沛霖故作惊讶,“好你个红儿,你我已是结发夫妻,既然不想给我生个大胖小子,难道还想继续造反不成?”
陈川红佯怒道:“我就是要造反作乱,还要拉着你造反,哼!”
苗沛霖笑嘻嘻道:“红儿让我反,我不敢不反,正所谓冲冠一怒为红儿。”
“先生好的不学,偏学坏的,你若是学了吴三桂那个大汉奸,我再也不理你了!”陈川红笑骂。
“若是为了红儿,背负千古骂名又如何。”
“好了,先生别闹了,再闹一会天就黑了。”
“也是,这洞房花烛夜千金一刻,咱可耽误不起。”
此时斜阳晚照,美人如彤似火,苗沛霖看的如痴如醉,禁不住伸手抚去,陈川红挥手推阻,不料纤纤玉手一下子被他紧紧抓握掌中。
苗沛霖放声大笑,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心道平生之乐莫过于此,随手扬起鞭子,轻轻向那马屁股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