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李绝情知道怎么走吗?他不知道。
李绝情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与生俱来的乐观,最大的缺点是盲目的乐观。
别了鬼见愁三兄弟后,李绝情到处瞎走,也不知道路。走到一会儿他感觉有些困了。就躺在路边睡了一觉。心里什么也不去想。
到了次日清晨,李绝情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鬓发散乱、蓬头垢面。看起来好像一个小乞丐。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起身拍了拍屁股上面的土。四周环顾了一下,见天高日远,路长脚短。实在是迷惘。
为了避免上次喝水的情形再发生,李绝情决定先到镇上去,看看有没有哪家饭铺的老板招帮手,自己刚好可以胜任,这样一来,肚子和资金问题都解决了。李绝情自信道:
“只要这样,我只需要两三年,定能重返中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绝情开始寻找村子或镇子。但西北贫瘠,官道甚少,乡间小路更是阡陌纵横,一不小心就迷路了。李绝情一通瞎走,勉强算是走出了死胡同。但是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了了一块很大的空地。说来奇怪,这空地上只有沙石,而空地周围却都生着一大片杂草,将它包围了起来,好像一个人的头发:中间秃着,周围却都长着毛。
李绝情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走他的路,走了几里,看见了前方有一个村子。李绝情开心道:“真是心想事成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村子门口。
奇怪的是,这村子门口居然没有人把守,李绝情觉得奇怪,往里再走几步,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突然发现一个神情慌张的农妇抱着婴儿从一间茅屋出来了,李绝情喜出望外,刚想上前打个招呼,谁知那农妇一见到李绝情便吓得面色苍白,跪在地上,怀中紧抱着婴儿。颤抖着道:
“家里...没东西了...”
李绝情又奇怪又纳闷,欲走近点问个所以然出来,那农妇见他靠近便吓得哭出了声,道:“大爷...你...你放过我的孩子吧....”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泪水涟涟。声音哽咽。
李绝情看得心中如刀割一般难受,他扶起那农妇,道:“大婶,我是来村子里找活计干的,这儿怎么了?”
在此之前,农妇将头埋得很低,仿佛是故意不让李绝情看见她的脸。待李绝情说出这句话后,她才犹犹豫豫的将头微微抬起,见面前的人虽然脏兮兮的,但是个很俊秀的少年。这才放心下来,长出一口气,又顿了一会儿。仿佛是仍有心悸。
过了须臾,她才伸手抹掉泪水,结结巴巴地讲了起来:“我们这儿...因为村里人惹了一个匪帮的大小姐...所以马贼放话,要在今天下午屠村。乡亲们都已经跑了。你也赶紧跑吧小伙子。”
李绝情怒火中烧,道:“这些马贼忒也猖狂!青天白日下,哪容得如此胡作非为!”
农妇道:“是啊,但...我们贫贱,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知晓的...”李绝情直听的心酸不已,他道:“大婶,您快带着孩子走吧,我保护您。”
农妇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实力。但眼下自己带着个孩子,是走不远的,除了相信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点点头,道:“小兄弟...有劳你了...”
李绝情问道:“大娘,咱们要去哪儿?”
农妇道:“先回我娘家吧,在几十里外的青水坝。”
李绝情应了。几人立刻就动身。由于农妇看着累,李绝情主动提出要替她抱孩子。但农妇却显得极为反抗,甚至道:“你要是替我抱孩子,那我就死了算了。”
李绝情当时便理解,农妇还是不完全的信任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偷奸耍滑、作奸犯科之人。他有些生气,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这也怨不得这位大婶,她每天打交道的,可能都是些坏人,日子一长难免会被偷会被骗,久而久之便对所有人都有提防的心理。这样看来。我这个好人,被冤枉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又走了一会儿路,不知是因为心里担心还是眼下无神。农妇竟然踩到一颗石子,把脚崴了,但是怀里的孩子还是被她紧紧的搂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出。
李绝情忙把她扶起来,道:“大婶,我来背你吧。”那农妇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咬着嘴唇道:“不了...你是个这么俊的后生,传出去...”
李绝情却不管那么多,他蹲下身子将农妇的身子贴在自己的背上,又将农妇的两条胳膊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后两条笔直有力的腿一蹬地。轻轻松松的就把农妇背了起来。
跑出几里地,李绝情才有些累了。他脚下的速度也变慢了。同时他也感到了奇怪,照理说做粗活的农妇都会比普通的女子结实些,但自己背上的这个农妇和婴儿加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多重。
正当恍惚间,农妇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指前面的一片村子,道:“那就是青水坝了。”李绝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无意瞥见了她的手:
这根本不是一只农妇的手,它看起来肤白凝脂,指节纤细修长。没有半点因劳作而产生的痕迹,更没有老茧。李绝情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陷阱。发力想把背上的人甩出去,却发现背上的人好像是吸盘一样紧紧贴附在背上。
那人感觉到了李绝情的举动,咯咯的笑了,像一串风铃。这和之前农妇那沙哑疲倦的嗓音截然不同。她笑着用手摩挲着李绝情的脸颊,风情万种的道:“可惜了,这么俊俏的后生,还是个热心肠。”然后往李绝情耳边吹了口气,李绝情随即感觉头沉沉的,腿也没了力气,他道:“你...这...”
“小人”二字没说出来,李绝情就失去了知觉。
...
李绝情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四周都是灰墙,上面挂着些野兽的毛皮。他首先先使了使劲,想把绳子扯断。
“别费力气了,这绳子啊,是我拿麻油泡过的。”
李绝情循声望去,来人是一个体态窈窕的半老徐娘,她浅笑着款步走来,坐在李绝情对面的那张椅子上。道:“少侠真是胆识齐天,一般人啊,也就不会中我的这计了,怎么样,我打扮的像吗?”然后顺手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那个“婴儿”,竟然是襁褓包了个木块。随即又向李绝情侧首顺眉,频送秋波,十分的风骚。
李绝情哭笑不得,他道:“你们骆漠原真有意思,我刚来不到两天已经被绑了两次了。”那女人眨巴眨巴眼睛道:“我看啊,你今天这叫周瑜打黄盖,我愿打,你愿挨。”然后伸出手指,在李绝情下巴上轻轻一勾。
李绝情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让她这么一调笑,也有了些非分之想。但他随即又想起来先生曾向他说过的那些红颜祸水的故事。于是又克制着偏过头去,努力的不去看那女人。
那女人好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她见李绝情转过去,就故意的走到他眼前,李绝情又转了另一个方向,女人也随之移动。到后来李绝情索性不动了,把双眼紧紧的闭上,不去看那女人。
女人冷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手段了吗?”然后将指头轻轻的点在李绝情的心口,娇嗔道:“你眼睛虽然不看我,但心里在看。”
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李绝情不由得惊讶的睁开眼,看看面前这女人,然后长叹一口气道:“女人果然不好惹呀...大哥说的没错。”
那女人轻笑道:“你那个大哥,想必是没有见过我吧...女人是这凡人堆里最清丽,最出尘脱俗的东西了...”
李绝情不由得笑笑,道:“不,他见过你,你也认识他。”
女人微微一怔,但随后又恢复到了以前那副表情,笑道:“我认识的人有那么多,一两个认识你不足为奇。”然后又轻轻的抚摸着李绝情的下巴,道:“这么俊的后生啊...就这么杀了好像有些亏呢...”
李绝情直听的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道:“你绑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那女人摆摆手,道:“不为什么,看中了你,想杀了你,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李绝情愣了,随即又怒道:“尘世正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只是以作恶为乐!所以才四处动荡,民不聊生!”
女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反正迟早都要死,现在死和迟些日子死没什么区别,我心情不好,杀几个人自然就心情好了。那个谁不是说过吗,“宁让天下人负我,休教我负天下人。”
李绝情不屑的道:“那是曹操说的,而且你也背错了。”
女人道:“不打紧,感谢你的教导,就凭你这一字之师,我就少砍你两刀,让你死的痛快些。”
李绝情笑着道:“我教你一句话,怎么的也得少来二十八刀吧?”
女人噗嗤笑了,拿柳叶刀刀面在李绝情的脖子上慢慢的抚来抚去,道:“你这小子,油腔滑调,还蛮精明的。”随后又突然道:“那就先割你的舌头,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泡出油。”然后慢慢举刀。
李绝情眼看自己就要做哑巴了,连忙道:“这话还是从鬼见愁三兄弟那儿学来的。”他突作此举,意欲搬出鬼见愁三兄弟的大名,好让眼前这个女人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那女人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将柳叶刀往桌子上一放,双手抱在一起,道:“你还认识他们?”
“岂止认识,熟的很呢。”
女人又笑着看了看李绝情,随后把刀拿起来,道:“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先割一条胳膊吧。”然后将手高举,眼看就要斩落时,李绝情大叫道:“我知道你被负过!”
女人的刀似乎略有迟疑,到后来缓缓落下。她问道:“你知道什么?”李绝情长吸一口气,道:“我说,我知道你被负过。”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道:“你...觉得我被负过?像我这样的人,像是被负过的样子吗?”
李绝情摇摇头道:“做戏谁不会呢,你满腔的情思,无处倾诉。装作一副人尽可夫的轻薄样子。因为你在心底早就已经恨透了那个人,所以要把怒火宣泄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甚至是我。”
那女人渐渐的不笑了,她把柳叶刀扔在一旁,面露愠色的道:“你很聪明,比很多男人都聪明。”
李绝情笑道:“过奖了,这点小聪明也全是拾人牙慧的东西,不足为道。”
女人渐渐的背过身去,再转过来的时候,双眼已经是带上了凶光。她道:“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所以要把他们都杀干净!”
李绝情苦笑道:“即使是我吗?”
女人道:“你长大了后也会如此,所以现在动手以便你早死早超生,来世投胎做女儿吧!”
李绝情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道:“我有三个遗愿想说,可以吗?”女人愣了愣,随即恨恨的道:“只是多事!”李绝情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然后清清嗓子,道:“我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女人一愣,但没有说话。
李绝情又道:“我还...算了,动手吧!”
女人表情平和,缓缓的道:“你是我见过第二好的男人。”说着捡起柳叶刀。
李绝情道:“第一好的男人没给你说过少说话多喝酒吗?”
刀锋在离李绝情脖颈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女人又惊又急,连话语的语调都变了,道:“这...这句话你是听谁说的?!”
李绝情暗笑,存心逗她一逗,便装作悲伤的样子道:“我是...我是在...咦,我忘了。”
那女人一副期望落空的样子,她急道:“你...你快想想。”
李绝情道:“嗯...那日在清扫被马贼袭击的村庄时,听到了有个人在这么说。”
女人急不可捺的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有印象么?”
李绝情道:“嗯...又高又大,很魁梧,刀也很长...”他说到这儿就不再说了,因为他见那女人面如土色,神情惊愕又悲伤,仿佛不敢相信刚才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柳叶刀摔落在地上,她连连后退几步,坐在身后那张凳子上。道:“他...他...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他”,李绝情强忍,但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女人见李绝情笑了,便知道他是在和自己逗乐子。又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又羞又怒,急道:“你别开玩笑了,快如实交代。”
李绝情这时才得意的道:“我被你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你挂在墙上的兽皮,那工艺和我大哥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但是墙上挂的明显干净的多,想来也正常,一个八尺来高的男人。怎么有功夫梳洗衣服呢?”
女人见他全部点破,脸色登时羞红,那是一种只有对情郎才会有的表情。李绝情又道:“我大哥断眉狮子,宇文一刀,嫂子想必是...”
李绝情这一招着实妙的紧,将称呼换了。女人嗔道:“什么嫂子,我...我是西北三怪之一的锁清秋。”
李绝情哈哈大笑道:“那你是怎么和我大哥结识的?”
锁清秋垂下脑袋,道:“我在十几年前时候,曾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老爷是一个性子很怪的人,有两房姨太太。两个儿子,照理说,这应该是人人都艳羡的了,但他却时常里闷闷不乐,有脾气就往我们丫鬟身上撒,后来有一天,你大哥来盗了几幅字画,碰巧那天我是守夜的。”
李绝情抢过话头道:“他就把你的心也盗走了。”
锁清秋翻个白眼,伸出食指在李绝情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真是个小风流胚子。”
李绝情吐了吐舌头,锁清秋继续讲了:
“我一看一个这么大的影子从梁上下来,吓坏了。当时我左手油灯右手小刀。就在他旁边,我吓坏了,拿着刀乱划,结果划到了他的眉毛,他气急败坏的,就把我也抗在肩膀上带走了。”
李绝情道:“字画配佳人,妙呀!我看我大哥就是看中了你,才借着偷字画的名义,把你掳走了!”
锁清秋面色羞红,不肯承认但又不愿意否认,继续道:
“之后他一直对我很好,问我想不想回去了,我想想老爷天天喜怒无常的脾气。也就不回去了。他本来想把我甩了,或者找另个好人家,但我一直粘着他。这么一粘,就随着他来到了骆漠原。他给我教武功,给我换衣服。我至今都记着他第一次带我猎老虎的样子...”说到这儿,锁清秋一副沉醉的神情。
李绝情吐吐舌头,道:“怪不得大哥说女人都是表里不一。”
锁清秋秀眉微蹙,道:“他真这么说的?他现在在哪里?”
李绝情摇摇头道:“大哥做事独行惯了,上次和我分手,也只是留了句‘江湖再见’而已。诶,嫂子,上次大哥为什么离开你呀?”
锁清秋叹道:“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总之骆漠原最近是越来越险了,你呢?你准备去哪?”
李绝情道:“我就准备找家酒馆,先攒点钱,再回中原去。”
锁清秋一拍手道:“我认识一个老板!包在我身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