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树月初白,微风酒半醒。
一重山,两重山,独行穿落叶。
山野之中的小径上,杂草乱生,一背着长剑的短发道士自林后走出。
张自道翻过一山,行至山腰,遥望前山二山之间的河流经过平原处,有村镇坐落,暮色余晖里,也有炊烟升起。
自与小鱼儿家别过,已有三五日。
此地距稻香镇一百又五六十余里,只因山隔着山,陆上道路难通,因而两地无甚来往。
张自道一路行来,本就算是游行天下的心思,前些日在陵江来回行了一遭,见识了两岸风景,便不选择再坐船去稻香镇。只寻了无甚人走的山野小径,打定主意翻山越岭,往稻香镇赶去。
至于传说之中,山中的食人妖鬼,短发道士自是不惧。
半月之期还远未到时候,张自道在山中也不急着赶路,反倒是仗着一身本事,也能登一登那悬崖峭壁,云遮雾绕;也能立于参天老树的树顶,看飞鸟扇动羽翅。
撇去风餐露宿不提,倒也算是优哉游哉。
“道长。”
有人出现在后面路上,是从另一条路径走来。
旅人打扮,三人,背着包裹,年纪相仿,皆是三十六七的样子。
开口说话的是个稍胖的男子,留着山羊胡。
张自道停下身来,立在小路一侧等那三人。
“张三石,见过道长。”
这人笑吟吟说道。
张自道微笑道,“贫道张自道。”
那另外二人也自报了名号,高瘦男子名叫张五水,另一面目憨厚的男子名叫张一木。
据三人称,他三人都是张家庄的人,两年前结伴一起去了西北边陲之地讨生活,如今是要还乡了。
“晋国与梁国边境?”
张自道问道。
张三石点头,说道,“正是,在边境时,我兄弟三人,多亏了倚天观的道长大恩,如今才能还乡。”
张自道一愣,竟从这个张三石的口中听到了倚天观三字,便问道,“可见了云一道长?他俗家姓李。”
张三石摇头,“不曾见到这位道长。”
也是,李道人对张自道讲,他在外游历了有数年之久,还未曾回倚天观,李几道士未见到张三石也是理应。
那张一木沉吟一下,说道,“张道长,我等虽未见到云一道长。不过却听倚天观的老道长,提起过云一道长。”
“对了,张道长也是倚天观的道士吗?”
张自道笑着说道,“还不是。”
一面说着,几人来到了镇前。
村镇口生一几人合抱的老槐树,树旁有一石碑,上面刻着‘石台村’三个字。
村镇坐落在沿河两岸,有石桥相连,镇子街上,人声鼎沸,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石桥之上,还有人靠在石栏上,看河边浣衣的女子。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炒年糕嘞,不甜不要钱!”
“大碗面,量足管饱。葱花辣子那么一放,那个香呦……”
“客官,吃糖葫芦吗?”
一女童跑过来,笑吟吟的拉住短发道士衣角,抬头看着他。
张自道看了看女童,笑着说道,“不吃。”
那女童便松手,去问张三石等人。
张三石倒是不喜吃糖葫芦,便摆了摆手,称不要。
张一木本见那糖葫芦晶莹红润,打算买一串尝一尝,不过见其余三人都不要,也就未开口,只称也不要了。
那穿着红色碎花衣服的女童便眼巴巴的瞧着几人走过。
行了几步。
有饭香气息飘来。
张三石的肚子便嚷了几声,张三石揉着肚子,望向前面不远的面摊,见不少人坐在面摊处的桌子前,正大快朵颐。那香味仿佛更诱人了,张三石咽了咽口水,说道,“道长,不如去吃一碗面。”
张自道看了看那面摊,说道,“那有一位,看来比你三人要早一步。”
来到面摊前。
有一个食客却是显得怪异,他面前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这人却未动筷子,反而把筷子竖着插在了面碗中。
“道士?”
这人见短发道士走来,皱了下眉头。
又见三个普通人跟在道士身后,眉毛便皱的更加厉害。
“你怎么不吃?”
张三石却是没注意到这人的古怪,指了指桌子上的面碗。
这人看了张三石一眼。
张三石却觉被凶虎恶狼盯住,下意识目光瞥向别处。
“客官,要面吗?”
张三石刚要应。
却听咕咚一声。
见有一黑乎乎的东西,掉进了面锅中。
“客官,要面吗?”
那声音似乎是从锅中传出。
张三石眨了眨眼,再看去。
只见下面的人,无头,两个手在面板上胡乱的揉着面,而锅中面汤里的,一个煮在沸水中的头颅,牙齿正一开一合,“客官,要面吗?”
红的黄的黑的。
张三石便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饭桌前这人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放到了桌子上,说道,“走。”
见有人要拦。
这人从怀中又掏出一枚腰牌,呵令道,“朝廷钦差办案,你等胆敢阻拦?”
这些人便又散了去。
张自道与这人走出了石台村。
等回头看去,石台村仍是石台村。
不过却没了灯光与人声,自然也看不到一个人。
只有一座座还能看出点原先气派的房子,如今已是结满了蛛网。
张三石,张一木,张五水三人,紧跟在那人与道士身侧,不敢远离一点。
五人行至平台村前不远的一处破庙。
“今夜现在这里凑活一夜,天明后,该回家的回家。”
这人走进破庙,找了一处地方靠坐着睡了。
张三石紧跟着张自道,小声说道,“张道长,这里距离石台村如此近,会不会有事?”
张自道说道,“不会。”
张三石又哪里能睡的着。
不过张自道也不去管这三人,他坐在破庙的门槛上,抬头看着浑浊如同生了毛的月亮。
黑白封皮的书上,第三幅画像出现了。
画像上,有一半身人,此人下半身却是一条河。非是人立于河中,实乃是像是河水成了妖。
张自道观看此画像多次,倒是发现一点古怪之事。
画像之上的那水妖,带木簪,所衣着的服饰打扮,有一二分像是道士所穿的道袍。
张自道不由猜测。
“向道的水妖,或者是如绣娘一般,死后成了水鬼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