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半道人半水妖的第三幅画,出现的突兀,此前也无任何征兆之处。
张自道坐于破庙之前的门槛上,又因破庙早已无围墙,更处于高地之上。张自道只需转动一下脖子,扭头便能看到坡下的那诡异的镇子。
“这小镇与第三幅画有何牵连?”
张自道心中思索着,有了前两次画像出现的经历,张自道多少也了解了令画像出现的条件。
第一次见,自刘田身上得‘太和’铜钱时,红嫁衣画像出现。
第二次,延陵城葛家七口之死,霓裳羽衣,另做‘黄金屋颜如玉’的画像出现。
如今是第三次。
“总归是有牵连。”
张自道皱了一下眉头,在破庙这边坐着也无甚用处。
方才之时,顾忌身旁的张三石等人,短发道士在小镇之内时,未有任何动作。
此时已是深夜,月至中天。
回头看了一眼破庙,张三石等三人背靠背围在一起,却不敢睡着,不过连日舟车劳顿,又经了这一吓,精气神本就不足,忍不住的打起瞌睡。
而那个似是朝廷官员的人,靠在只剩了双脚的石像下,闭着目,呼吸平缓,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吐纳修行。
这人也不亮出身份,更未盘问他等。
张自道摇了摇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修道的公门中人。
论修为,对方许是筑基。
不过修行一事,同境不同命,筑基也各有不同。有修士筑基厚重如大厦之地基,有修士筑基只如一方茅草屋下几个木桩,差距便犹如腐草之光与日月之辉。
张自道虽只是炼气,却也不惧筑基修士。
起了身,又向坡下的镇子行去。
立于坡上时,看镇子,那镇子本还是暗无灯火,一片寂静。
张自道行至坡下,快至镇子,只有百十步的距离时。原本寂静的镇子,突然点亮了诸多的灯火,又有丝竹悦耳之声传来。
一条两侧房舍屋檐下挂着灯笼的主街道在短发道士眼中蔓延开来。
一个个的男女自街道两侧的暗处走出,彼此交谈着,说笑着。
商铺开门,小贩吆喝。
街上之人多有食客。
虽是称不上人声鼎沸,却也是热闹不凡。
“吃糖葫芦吗?”
一穿着红色碎花衣服的女童,自一旁跑来,一手抓着一根晶莹红润的糖葫芦。
张自道便扭头看向这个样貌十余岁的女童,着实有鬼气,不过鬼气很淡,短发道士思索了一下,说道,“一串糖葫芦多少钱?”
女童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说道,“一文钱一串。”
张自道便从怀中拿出一枚铜钱。
却不料女童摇头不收。
张自道有拿出一粒碎银子。
女童仍是摇头不收。
张自道看着逐渐没了笑容的女童,以及周边越走越慢的行人。
前行的人,路过的人,一旁的人,皆是扭头,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短发道士。
张自道也不去理会路人,又从怀中拿出一粒金子。
红色碎花衣服的女童神色有些不愉,也有些冷,肤色便看起来不似刚才的红润,竟有了些惨白之色。
有几分似是黑白画中走出来的人。
张自道低头,平静的看着女童,便看到,女童原本修整过的指甲,长了那么一点,手上的血管,像是一条条的黑线。
黑线也很快爬上了脖子,要蔓延至脸颊。
短发道士神色若有所思。
又从怀中掏出一物。
却是那枚‘太和’铜钱。
原本像是陷入了慢镜头的世界,陡然间又恢复如初。
那些行人,各自说笑着离去。
小贩的叫卖声,甚至还夹杂着一两声鸟啼,重新传入耳中。
红色碎花衣服的女童,喜笑颜开,两个酒窝格外讨人喜欢,她把左手的糖葫芦放到右手中。
右手便抓着两根糖葫芦。
女童学着大人的模样,左手捂着额头,嘀嘀咕咕,“钱太多了,太多了,十根糖葫芦也卖不了这么多钱,怎么办,怎么办?”
“还卖吗?”
张自道伸着手,掌心躺着那枚‘太和’铜钱。
却不料红衣碎花衣服的女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抓着两根糖葫芦跑了,“不卖了!”
这枚自鬼那得来的铜钱,果真有用。
张自道抛了一下‘太和’铜钱,又接到了手里。
“不过听卖糖葫芦的小女孩儿所言,这枚‘太和’铜钱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很值钱。”
张自道便拿着‘太和’铜钱。
“来一份炒年糕。”
炒年糕的摊主是个健硕的男子,才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睛放光的看了半天短发道士手中的‘太和’铜钱,最后撂下一句,“不卖了!”
张自道指了指其它在摊子上买了炒年糕的‘人’,说道,“他们能买,贫道为何不能买?”
炒年糕的摊主,没好气说道,“本镇规矩,买公平,卖公平,你这枚钱,我就是炒十年的年糕,也要不起。不卖,不卖!”
张自道说道,“那敢问镇子上,有谁能给贫道手里的这枚钱换成零钱?”
炒年糕的摊主,思索了片刻,说道,“镇子上的蔡先生,或许能。”
张自道问道,“蔡先生家?”
炒年糕的摊主指向前边那桥,说道,“蔡先生家住在桥西,沿河第三户。”
张自道向桥那边走去。
身后传来吆喝声,“炒年糕嘞,炒年糕嘞……”
路过那面摊,摊主还笑呵呵冲短发道士说,“客官又来了,不来一份大碗面吗?”
张自道笑着摆了摆手。
行至桥边。
桥上一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手持折扇,半掩妆容,顾盼流兮的望着短发道士。
张自道便立于桥下,抬头看着女子。
约莫几片云掠过月亮。
那桥西的幽暗小道上,一雅静院舍前,有一文士打扮的中年,他咳了一声。
桥上的妙龄女子,便眉也不皱的扑入了河中,连水花也没激起来几朵,消失不见了。
院舍雅静,有幽兰生着,早有茶水准备。
坐下后。
“道长手上的钱若是换上一换,入画指不定会邀道长上桥一叙。”
那中年文士一面沏着茶,一面笑道。
张自道拿起一小巧茶杯,在手上把玩两下,笑道,“这小镇,是你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