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正午时分,烈日炎炎,照遍伏龙山。
天心派弟子二十人,列队成排,个个神情庄肃,悲壮,跟着掌门孔凡石来至门派石壁前,迎接铁掌派的大驾。
金斗与孔凡石并肩而行,司马如烟跟在金斗身后,月白罗衫飘动,如天上谪仙。
天心派弟子们皆知,铁掌派来势汹汹,怕是要灭自己门派的,人人心神悲肃,无暇他顾,不看司马如烟。
远远的,便见到石壁之下站着十几人,如众星拱月,围着一个瘦削的老汉。
老汉中等身材,削瘦单薄,身穿一件宽大灰衫,随风飘荡,更显削瘦,似乎风再大些,便能将他刮走。
他脸白无须,面容清冷,看上去,不像是武林中人,更像是一个中年秀才。
老汉身旁站着一男一女,皆是二十余岁地青年,男的俊俏,女的秀美,眉眼之间与老汉有几分相肖。
孔凡石远远的抱拳,仰天打了个哈哈:“毛掌门大驾光临,敝人有失远迎了!”
“好说,好说。”老汉负手微微一笑,神色从容。
身后站着二十余人,个个双眼锐利,闪现精芒,看起来,比孔凡石身后十人更胜一筹。
两排人站在一起,高下立判,天心派弟子们顿时矮一截,他们心中凉,随即昂头挺胸,精神奋,激了斗志。
孔凡石脸色一沉,哼道:“姓毛的,你又来做什么?”
“弟子们的血仇,不能不报,老夫亲自登门,自然是讨要杀我弟子的凶手!”老汉气定神闲,微微一笑,目光掠过对面二十余人,落在司马如烟身上停住。
他眉头动了动,看了看司马如烟,对孔凡石道:“孔掌门,这两位看着眼生,不是你们天心派的吧?”
“你对敝派倒是了解得很!”孔凡石冷着脸哼道。
他心中凛然,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想到,这个姓毛的,竟晓得哪一个不是派中弟子,想一想便心中寒。
他却是想得多了,若是换了旁人,老汉认不得,但司马如烟如此绝色,在任何地方,都如明珠般熠熠闪光,自是猜出。
老汉抱拳一礼,对司马如烟道:“姑娘不知何方神圣?”
司马如烟明眸瞧一下金斗,抿嘴一笑:“小女子司马如烟,无名小卒罢了,……这次来天心派做客,没想到竟碰到这事,便跟来瞧一瞧热闹!”
“原来是司马姑娘,幸会!”老汉呵呵一笑,皱了皱眉。
他目光锐利,已然看出,司马如烟身形苗条,看似弱质纤纤,但内力深厚,绝非庸手。
司马如烟抿嘴笑道:“毛掌门,铁爪功的大名,我也曾听闻,今天见了,小女子想见识一二,毛掌门能否成全?”
老汉眯着眼睛,看了看司马如烟,见她嫣然微笑,容光照人,脸上一片纯真,不似别有用心。
他暗自犹疑,不敢轻易答应,笑了笑:“老不以筋骨为能,小老儿年老力衰,大是不成了,……司马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司马如烟明眸流盼,光华转动,轻轻一笑:“毛掌门真是客气呢!我区区女人家,你也害怕?”
老汉微微一笑,不再回答,心中更是忌惮。
司马如烟抿嘴一笑,大觉有趣,这个老头还真是人物呢,能屈能伸,装聋作哑,就是不动手。
“唉……,好吧,小女子也不勉强!”司马如烟无奈摇头,轻轻一叹,令人闻之柔肠百转。
“毛掌门,若是你亲口承认,你们铁掌派的武功徒有虚名,我便不动手啦!”司马如烟轻轻一笑。
“姑娘何必欺人太甚?”老汉一翻眼睛,精芒暴闪,如两柄利刃出鞘,寒气逼人。
司马如烟咯咯一笑,柳腰款款上前两步,道:“毛掌门,这个法子最好,既不伤了大家和气,我又能跟师兄交待过去,就如此吧,好不好?”
“嘿嘿,看来,司马姑娘是有所为而来!”老汉抚髯冷笑,眯着眼睛,看一眼孔凡石,面露嘲讽之色:“天心派好本事,请一位女人出头,老夫佩服得很呐!”
孔凡石脸一红,身后二十人亦如此,他们个个怒气填膺,恨不得出来跟铁掌派这帮家伙拼命。
但事前已被吩咐过,不能多嘴,他们跟着掌门,只管看,绝不许擅自乱动,否则,惹出乱子,祸害了全派。
见孔凡石装聋作哑起来,跟自己先前一般,老汉心头凛然,晓得被自己说中,这姓司马的绝色美人,真是架梁子来的!
“姑娘不知何门何派,我铁掌派可有得罪之处?”老汉抱拳,淡淡一笑,神色依旧从容。
司马如烟咯咯一笑:“毛掌门,莫要套近乎啦,小女子逍遥门门下弟子是也!”
“逍遥门?”老汉一听,微微色变,呵呵一笑:“原来是逍遥门,久仰久仰!……敝门与贵派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并无得罪之处,姑娘如此贸然出头,不怕惹起两派纠葛?……冲突一起,弟子伤亡无算!”
司马如烟黛眉轻蹙,露出不耐烦神色,哼道:“我说毛掌门,打便打,不打便不打,说这些没用的做甚?”
老汉脸色阴沉下来,转头看一眼。
“胡师弟,你去领教一下司马姑娘高招吧!”老汉对一个鬓白地中年抱了抱拳。
这中年看上去四十余岁,脸庞不显老,两鬓斑白。
他修眉朗目,鼻若悬胆,双眼顾盼之间,寒芒闪闪,锐气逼人。
他略一点头,神情高傲,跨出两步,来到司马如烟跟前,双臂抱起,懒洋洋道:“小姑娘,出招吧!”
“好,那就看招!”司马如烟早等得不耐烦,轻喝一声,探步出掌,轻飘飘的如柳絮。
她先前已得金斗吩咐,一见面便动手,直接将铁掌派的人驱除,他们师兄妹二人早早回去。
金斗甚是心急,所看到的那卷上古蝌蚪文,甚少有人能够认得,可不巧穿越重生的他刚好认得,其中记载的天心衍识之术,极有意思,想要细细揣摩,隐隐有一股预感,这天心衍识之术,对他极为重要。
再者那一颗不知名的仙种,他也想探究一番,只是时机不到,记得在穿越重生前,他的‘混元功’突破到了炼气期第三层,催动吐纳仙术,就能施展出一种灿灿青焰神通。
那青焰甚是神奇,竟能够使得草木……枯木重生!
也是因此,穿越重生前,现代都市生活中,他搜集了许多绝迹的奇药种子,也尝试了多次,枯木重生培育出许多早已绝迹灵药,收获颇大……
电光火石之间,……此时两鬓斑白中年撤步,右手成爪,斜外向一叼,动作快如闪电,不似苍鹰,却像一只巨大的螳螂。
司马如烟成心立威,不闪不避,左掌一撩,翻腕握成拳,轻飘飘的击出,正迎上中年的铁爪。
两人手掌相交,一个铁爪,一个粉团般的拳头。
“砰”出一声闷响,如击中败革。
司马如烟身形不动,两鬓斑白中年却踉跄一步,脸色涨红,右臂轻轻颤动,竭力平静。
在场诸人,皆是目光锐利,一眼看出,这一下相击,两鬓斑白中年已是逊了一筹,受了点儿内伤。
司马如烟抿嘴一笑:“还要再打吗?”
“再来!”两鬓斑白中年被她的笑容刺激到了,怒喝一声,左掌成爪,闪电般探出。
被此绝色美人嘲笑,但凡是男人都受不住,他年轻已大,却还有一颗年轻地心。
司马如烟玉脸一沉,黛眉蹙起,大是不悦的哼一声:“这回可别怪我不客气啦!”
两鬓斑白中年铁爪似电,五指似乎撕裂了空气,对司马如烟当头抓下,嗤嗤作响,如同暗器破空。
司马如烟明眸闪了闪,细腻嘴角用力一撇,右手握拳,轻飘飘击出,与对方迅疾陡然相反。
“砰!”“喀嚓!”
两道几乎同时响起,中年脸色顿时煞白如纸,握着左手退后两步,脚步踉跄,几乎跌倒。
一个少女上前扶他,关切说道:“师叔?”
她姿容秀美,虽不如司马如烟,但也别有一番风致,正是先前站在铁掌派掌门身后的女子。
两鬓斑白中年摇摇头,神色平静,露出一丝苦笑:“秀芳,我左手断了。”
“啊?”少女顿时一惊,忙松开两手,低头望去。
中年放开自己右手,只见左手耷向下拉着,看着令人后背麻,不敢多看。
少女转头怒瞪司马如烟:“你这丫头!咱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何下此辣手?”
司马如烟抿嘴一笑,道:“哎哟,真是对不住,我武功不精,下手没有分寸,伤着这位前辈啦!”
听不得司马如烟的风凉话,少女勃然大怒,猛一蹬腿,直冲过来,雪白的右手张,握成爪状,狠狠抓了过来。
司马如烟退后一步,哼道:“你武功太差,我懒得搭理!”
说罢,飘飘回到金斗身边,那少女身法虽快,却根本没沾着司马如烟的衣角。
“师兄,我做得如何?”司马如烟仰头看金斗。
金斗摇头,眉头皱了皱:“下手稍辣了,可再轻一些。”
“折筋断骨,休养一阵便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地!”司马如烟不以为然,哼道:“若不下辣手,他们定会纠缠不休!”
金斗点头一笑:“嗯,算是吧。”
铁掌派的掌门上前,看了看他师弟的伤势,掏出一瓶药,让少女帮他擦上,脸色铁青,似能结出冰来。
他双眼如鹰,冷笑一声:“好辣的手段,司马姑娘,你们逍遥门欺人太甚,我倒要去问问你们掌门!”
金斗上前一步,微微一笑:“我便是逍遥门掌门,在下姓金。”
“你?”姓毛的老汉眉头皱起,冷冷看着他。
金斗温润目光一扫,淡淡道:“我本是来天心派做客,遇到此事,实在不平。”
“如此说来,逍遥门也要掺合进来,要助天心派对付咱们?”老汉冷冷笑问。
金斗点头:“不错,敝派与天心派结成同盟,共抵欺凌!”
孔凡石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老汉气极而笑,仰天打了个哈哈,点头不已:“好好,那我倒要领教一下金掌门高招!”
金斗摇头一笑,踏上两步,道:“领教不敢当,这样上一招,毛掌门指教一二。”
说罢,不等老汉说话,双手出招,一左一右,腿下踏步法,缓缓比划了一个招式,便退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毛掌门,如何?”
老汉紧皱眉头,默然不语,双手颤动不已,脚下慢慢滑动,在众人跟前比划起来。
他只是脚下走动,两手颤动,若有所思,双眼抬头望天,神情迷离,陷入深思之中。
三十余人瞪大眼睛看着他,想看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司马如烟抿嘴一笑,却是明白,他是在脑海中拟化,想象着与师兄比划,能不能破解了这一招。
金斗横她一眼,眼神似是在说:莫要胡乱说话。
约摸半个时辰,老汉仍在缓缓比划,动作迟缓,脸色苍白,头上白气蒸腾,袅袅飘散,呼吸粗重,眉头紧锁着,双眼失去焦距,看着颇是吓人。
老汉双手仍缓缓比划,脚下移动,隐隐是一些招式,后面十个铁掌派的弟子们看得出来是哪一招。
但他地招式往往一使出便停下,戛然而止,随即改成另一招,招式与招式之间,衔接不上,极不连贯,看着非常怪异。
老汉身子忽然一颤,猛地睁眼,精芒暴闪望过来,周身热气腾腾,似刚从蒸笼里走出来。
金斗摇头一笑,抱拳对老道:“毛掌门,如何?”
老汉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目光闪动,复杂莫名。
半晌过后,他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金掌门,果然少年英才,老夫自愧不如,佩服!”
金斗淡淡一笑:“毛掌门过奖,本座不想伤了和气,我看,天心派与你们之间的恩怨,暂且放下吧!”
老汉沉吟片刻,重重一点头,道:“好吧!既然金掌门说了话,老夫今天便卖金掌门一个面子,……告辞!”
“请!”金斗抱拳一笑。
看着铁掌派的众人慢慢消失在山下,孔凡石抱拳,深深一礼:“金掌门,大恩不言谢,自当后报!”
金斗伸手扶住,摇头笑道:“孔掌门严重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待他日我逍遥门有难,天心派能够相援,便感激不尽了!”
孔凡石大笑:“哈哈,逍遥天心,自此便是一家,两派守望相助,不分你我!”
“再好不过!”金斗呵呵笑道。
“走走,今晚大开宴席,以贺咱们天心派度过难过!”孔凡石拉着金斗,大笑而行,返回了派中,自有一番热闹。
山路之上,铁掌派众人慢慢往下走,个个不说话,精神不振,兴致不高,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少女毛秀芳紧跟在父亲身后,忍不住问:“爹,就这么算啦?!”
老汉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纷纷望来,哼了一声,道:“不算又能如何?!”
毛秀芳哼道:“哼,凭咱们的武功,足以擒下那姓孔的,逼他们交人便是啦!”
老汉摇头:“若是没有逍遥门的人,自可如此,但世事总出乎人们意料,没想到,这姓金的也在!”
“年纪轻轻,他能有什么能耐?!”身后一个青年轻的不服气,相貌与老汉相肖。
“平儿,你呀你,眼高手低!”老汉转头瞪他一眼,不满的哼道,其态度与对女儿截然不同。
青年悻悻道:“我说得难道不对?……爹,他年纪那么小,便是武功高,又岂能高得过爹爹你五十多年的功力?!”
老汉长叹一声,摇摇头:“难怪你如此想法,先前,为父也以为,这姓金的武功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如今却大大改变了想法!”
“是因为那一招吗?”少女毛秀芳歪头问。
老汉点头,脸色沉了下去,神色沉凝的点点头:“嗯,就是那一招,看着简单,却是玄奥非常!”
“真地吗?”毛秀芳似是不信。
老汉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说来也让人不信,就这一招,足以破去咱们铁掌派一切招法!”
“啊?”毛秀芳红唇张大,怔怔望着父亲。
老汉摇头,苦笑连连:“为父用遍咱们铁掌派所有的招式,面对此式,却无法破解!”
“还有这般精妙的武功?”毛秀芳明眸闪动,紧盯着老汉:“……这姓金的竟如此厉害么?”
老汉点头:“你们可知血刀客仇清风吧?”
二人同时点头,身后的十余人也跟着点头,血刀客仇清风,武林中大名鼎鼎,名动一方。
老汉叹道:“为父的武功虽不弱,与那仇清风相比,也是半斤八两而已,仇清风在他手上毫无还手之力,为父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般说来,爹爹,这姓金的还真招惹不得?”毛秀芳歪头问。
老汉点头:“身在武林,最重要地,不是武功多强,而是要知道进退,懂得屈伸,……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人强过你,若是一味强硬,最终难免横死!……你们可记住了?”
“是,爹!”青年与少女同时点头,脸色郑重。
这一次之事,他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课,印象至深,永难忘怀。
“金……斗……”毛秀芳喃喃自语。
……
一日之后,师兄妹二人,离开了天心派,直接返回逍遥门,已是正午时分。
乍一进得山谷,便见练武场上,弟子们热火朝天的练功,很多人都裹着纱布,头脸带伤,其状甚惨。
金斗摇头一笑,司马如烟却看得兴致盎然,明眸顾盼,眼睛不够用。
“参见掌门!”众人见到他,齐刷刷地跪倒,轰然叫道。
金斗微笑着抬手:“起来罢,各忙各的!”
“是,掌门!”众人轰然应道,纷纷起身,拿起剑来,又开始勤奋练功,免得再受伤。
每次受伤,他们都会受到莫大刺激,觉得武功可以再好一点儿,可以不受欺负,而是欺负别人,练功便更加刻苦。
二人正往里走,三个人迎了过来,当头一人,脸如冠玉,却死死板着,目光严厉,不怒自威,正是逍遥门的天剑长老,执掌刑罚,身后二人,一个赵百川,一个贺之野。
三人上前见礼,贺之野道:“掌门,这么快便回来啦?!”
“高长老、赵长老,出关了。”金斗笑道,脚下不停,进到掌座宫楼的大厅中。
众人分次落座,闫小婷手托木盘,袅袅进来,低着头,雪颈绯红,似乎一直蔓延下去。
金斗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掌门,可是打退了那铁掌派?”贺之野迫不及待的问。
金斗点点头,笑道:“惊退了他们,算是暂且压下,日后难免还有点麻烦。”
“掌门何不索性直接解决了?”贺之野笑道。
金斗摇头,微微一笑。
此时四大长老,五大堂主已齐聚,而他直接宣布了一个消息,要退位让贤,辞去逍遥门掌门之位。
诸长老与堂主们大吃一惊,纷纷不答应,跪倒在地,抵死不从,恳求他收回。
金斗却心意已决,断不会再做逍遥门掌门。
最终,僵持不下,有人出了个主意,金斗在逍遥山结庐修行,至于掌门之位,则由司马如烟继承。
这个主意一出,诸长老与堂主们纷纷答应下来,司马如烟虽然年纪,却武功绝顶,逍遥门无人可及,她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
金斗想了想,露出无可奈何之色,也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