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半阴才暖却清寒
丁雨伯平视青衣人,问:“你们为了今天,等了挺久吧?”
青衣人说:“在镇内待了十天。”
丁雨伯问:“你那么有信心留下我?”
青衣人说:“我天赋不如你,不过长你数岁,实战经验在你之上。也许再过几年我不是你的对手,可不是现在。”
丁雨伯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看了看木桌,又看了看青衣人,说道:“我没有兵刃,就不与你试剑了,试试功力吧。”
青衣人点了点头:“可以。”
丁雨伯端起木桌上的一碗粗茶,碗内还剩一半。伸手,递到青衣人面前。青衣人将长条布帛放在木桌上,里面发出一道铁器特有的声响。抬手,青衣人前臂用布带束了护腕,五指如同白笋,好似女人一般细腻。
两只手搭在瓷碗两旁。
碗中的茶面荡起一圈涟漪,宛若石子掷入湖中以后湖面的变化。
两人的身子同时小幅度颤了一颤。丁雨伯的眼神变得凝重。他手指在碗沿转动,青衣人的手指好像收到指示一样,亦随之而转。
碗中的茶面荡起圈圈波纹。
如此反复,过了数息,青衣人轻轻问道:“到此为止吧?”
丁雨伯微微点了下头。
两人的手掌缓慢平移向下,将茶碗稳稳地放在木桌上。而后两人迅速收手。右手离开桌面的时刻,两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你刚才自谦了。”丁雨伯说。
“辛灵烟的大徒弟,也比我想的更要厉害几分,”青衣人说,“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也许乘你手无寸铁的时候把你永远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要试试?”丁雨伯看向其问道。
“我拿了兵器,有九成的把握杀了你,可惜我不能冒那一成的险。”青衣人平静地说道,“况且,今天的目标不是你。”
丁雨伯瞥了一眼布庄的方向,眼底生出一抹担忧。
“你要试试功力,我陪你试了,我希望你能老实地坐一刻。”青衣人沙哑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丁雨伯叹了口气,说:“那便这样吧。吃饼吗?”说完拿起放在桌旁的烙饼,自顾自地开始品用。嗯,怎么切了?他皱眉。丁雨伯喜欢不切的大饼,折起来吃,趁热的时候;如此更为酥脆爽口。
青衣人思索了一阵子,不断地嗅着空气中飘散的葱油味,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你给我一张吧,我回去吃。”
丁雨伯瞧着青衣人帷帽垂下的白纱,有些奇怪地说:“想吃你就自己去买啊,旁边不就是铺子,你还要让我请客不成?”
青衣人无言,帽檐下的白纱微动。
……
布庄的大门被合上,三人的长刀闪着冷光。头戴乌巾,以黑纱蒙脸,和上次在山道处袭击的那个黑衣人是同样的装束。
这变故太突然。姚青感觉有一股凉意在身子里乱窜,想动,可自己的两腿好似凝在了地上,寸步难行。米颢没出声,脸颊却已泛白,这张脸顿时失了血色。
大门的木闩就要被插上。这时却有一股外力从门外生起,就要把大门推开。
三名黑衣对视了一眼。得了对策:一人朝内守着布庄里边,两人向外做出起手势,只待大门一开,手中的钢刀就要砍出——
在这空隙,姚青赶紧往布庄内退了一些,来到了米颢的身旁。盲目地退,眼睛仍盯着布庄门口,姚青的背脊靠上了墙壁这才止步。
“他们……是什么人?”耳旁传来米颢的声音。稳定的语调中渗入了几丝慌乱。姚青说不出话来。
在姚府的劫难,有俞珺仗剑相助;在山道的遇袭,有丁雨伯在身旁相护;这一次……俞珺远在天涯,丁雨伯去了烙饼铺,来的人……是谁?
嘭地一声,门开了。姚青瞳孔微缩。门被推开,是一对有些痴痴的双眼,是陈梨。
门开的一瞬间两口刀也砍了过去。姚青来不及出言提醒——
不过挡住了。用木闩。陈梨扬手抄起斜落的木闩,两把长刀便这么砍在了这块实木上。他的眼神还是有些呆滞。
然而他的动作却快得惊人。孤身敌众,身法走位是重点。一名黑衣人先前的劲力过猛,长刀刀锋深入木闩,将刀拔离的速度慢了些许——于是,陈梨找上了他。
踏着歪歪扭扭的步子,陈梨躲过身后的一记挥刀,朝那名黑衣人欺近——此乃纵横剑法行剑的蛇步,灵活多变,最是适合这样的乱战。
黑衣人见到陈梨攻来,将长刀平稳推抹而出,目的是将其逼退,再与赶来的另一人形成夹击之势。这是老练周到的应对。
只是他不曾想到,陈梨居然这么快。
摔出木闩,半空中拦截下了长刀,黑衣人的视线亦随之受阻。
因此他没有看到:陈梨下潜的身形躲过了他的刀锋,旋即向他的腰腹发出连环两拳。
胃中涌起一阵酸水。黑衣人吃痛,身体下意识弓起;不过他也明白不能站着挨打,向后急退的同时舞起一阵刀光,想要把陈梨赶出身周,重新获取长刀的距离优势。
可他有一处失误了:撤退的方向。假如他向前与另一名黑衣人汇合,或许另一人还能替他掩护,使得他们都能重新稳住阵脚;而他这时候向后疾退,使得他们的间距更拉远了。
他还低估了陈梨的身法。他舞刀退后之际,陈梨脚下踏着蛇身般歪斜的步子,腿上大步流星,几下就绕到了他的身侧。
所以形成了收拾不得的后果:陈梨扯住黑衣人的衣襟一拉,黑衣人的脑袋就撞上了陈梨的拳头。脑子发蒙的时分,黑衣人握刀的右手遭受猛击,五指松开——长刀脱手。
原先守住布庄内的那名黑衣人发觉了变故,和另一人一样,提着刀冲来意欲救援。
可是已然赶不及了。陈梨握着夺来的长刀,将冷锋压在了黑衣人喉间;他脚下走着横剑的游战步法“转玉盘”,绕着黑衣人走了一圈——黑衣人的脖颈随着长刀转出了一圈热血。
一地鲜红。
黑衣人双目渐渐失神,身体轰然倒塌。
几个呼吸间,一人身死,陈梨夺刀。局势骤然反转。
其余两名黑衣人的眼中都有些沉重。
陈梨冷着眉,目光却仍是呆呆的。他的胡茬还没有刮,这时形象就显得有点儿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