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多坐一刻吧
简简单单的伤口清理,到了姚青这里就变成了惊心动魄的大战。不是姚青心神脆弱,实是代芙下手狠辣。
三寸长的小刀,被代芙上了剑劲;几下轻挑脸颊的皮肉,姚青感到数道钻心的刺痛,好似有数把无形的小剑刺进脑中。他的双眼瞪大,意识分外清醒。几缕乌血顺着脸廓流下。
姚青有种错觉:有几个瞬间,代芙师姐想把自己的脑袋就此斩开。
他惶恐。看向代芙,后者闭着眼眸,淡朱的嘴唇微微轻颤,平直的肩膀也在轻轻抖动。再睁眼,瞳中的狂躁已然消散。姚青松了口气。
止血后涂抹药酒、敷药包扎,姚青觉得头脸被绷带扎得紧绷。期间虽有疼痛,但没有了代芙逼发的那股寒意,当然不及先前那般感到危险。姚青的身体松懈了很多。
接着又是一阵紧迫。是代芙,十指从后面一抓,姚青肩膀受制,代芙再向前一拧,姚青的胸背立时随之直挺。
代芙师姐双手宛如铁钳,不明白女人怎么也拥有这么大的指力;姚青吃痛,身体也不敢妄动。代芙低头,伏在姚青耳侧,说话时的呵气便吹在了他的脸上。
“我刚刚有个想法,”代芙说道,“三年后的大试剑,秦师弟挑战你后,我来和你打第二场——”
什么?姚青脑中嗡鸣,这些人为什么都会莫明其妙地找上自己啊……
“不要拒绝师姐哦,小辛青……嘻嘻……”
代芙一路笑着将姚青送出了药堂。
太阳东挂。温暖的日光洒在姚青宽大的素袍上,渗透到他的身上,却也难以驱散他心里头的阴霾。
接下来的早课姚青没有参加,只身踱步走回了黑墙小院。他在院中那张竹躺椅上躺下,摇了片刻,顺势睡上了一觉。
睡醒不久丁雨伯就回来了。他是拿着个竹筒喝着水走回来的,一见着姚青这般造型,嘴里的水差点就喷在姚青身上。
“这这……这是代芙那女人给你弄的?”
姚青点点头。丁雨伯呛着了,不停咳嗽,撑着膝盖看向师弟,面上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她在逗你啊,师弟……这伤哪里用扎绷带呀?”
姚青无言。不是未曾猜到,只是当时一心想着尽快离开药堂,也就任由代芙师姐扎弄了。
“连眼睛都包住了!你走路不会绊脚子吗?”丁雨伯放下竹筒,走到他的身旁,伸手给他解开绷带,说:“长点记性,别再像这次一样这么奇怪地受伤了。药堂那地方少去的好。”
“嗯。”师兄最后一句话姚青很是赞同。
丁雨伯进屋中拿了张凳子,在姚青旁边坐下,接着开口:“你下午下山不?”
“啊?”姚青瞧瞧丁雨伯,发现师兄不是在开玩笑,疑惑问道:“下午不是有午课吗?”
丁雨伯皱眉瞧他,反问:“你刚才没去早课?”
姚青不懂师兄什么意思,实话说:“嗯……刚刚从药堂出来,我就回院中休息了,怎么啦?”
“难怪,连教习道场也没去,看来师父托着传讯的弟子没有找到你,”丁雨伯说道,“历来常规,本日师父要同戒律师伯整理本月事务,也许他们还要练习对剑……不是很清楚,总之这次午课只上一个时辰,我们申时完课,我打算去乌山镇吃几块烙饼,你要不要一起来?”
姚青刚想说师兄你帮我带一张回来就好,忽然记起一事。掐指算了算,初来乌山镇那天,俞叔给置办的衣裳早就到了时间去取了。
离家以来,身上一件衣衫、临走前拿上的一套成装,两件衣服轮着换洗。俞叔明言,只能拿寻常的布衣,以免惹人眼目,因此两套着装皆是素服。上了乌山,杂役取了两件练功用的粗布衣服给他,拜师时丁雨伯拿了一套素服给他,形制都有些偏大——他今次身着的便是那天拜师时获得的素袍,抬起手来,两袖宽宽。
想到米颢店里的那些种类繁多的成衣,姚青不禁有些期待,自己的成衣会是什么样的?
“那就一起下山去吧,”姚青对丁雨伯说道,“我之前在米颢姑娘的布庄里定做的成衣,估计也是做好了,我正好去拿。”
离家之后,这或许是自己仅能穿上的锦衣了,姚青想。这一想,令他不仅晌觉没睡好,午课练剑的时候也变得心不在焉。
头骨一阵痛感——仿佛一道闪电从天灵盖劈进全身,姚青猛然清醒。
辛灵烟代替木剑所用的竹条仍停在姚青头上。这股劲道沉重又轻盈,犹若一团雪球投进湖里便又迅速化开,能够令姚青醒神却不留下实际的伤害——这样的技巧,足以让人见识到辛灵烟对剑劲的控制达到了何等细微的程度。
师父凌厉的目光投了过来:“专心一点。”
姚青一阵心虚,点头称是。不敢再乱想,老老实实地同辛灵烟进行套招训练。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姚青感觉练进了状态后,也没多久就完课了。辛灵烟随意交代几句后便离开了合纵堂。走之前用布制剑袋装了两把木剑。姚青见了,暗道正如师兄所料,师父要和两位戒律师伯练对剑啊。
丁雨伯扔下木剑就拉着姚青下山,步出合纵堂前没有忘记从辛灵烟放在桌案抽屉里的丝袋中取出买烙饼需要的钱。姚青想起俞叔在自己上山前给予的布袋子,里面是一些银两,现在藏于屋里的某处——可是几乎也用不上啊。
下山以后行去镇里,日常跑山练气的效果就出来了。开始的进步总是快的,原来走一趟能把姚青折磨得哭天喊地,可现今走完这六里路,姚青不觉得还似原先那么累了。
来到镇里,两人说好,姚青去布庄取成衣,丁雨伯去买烙饼,然后姚青就在布庄等着,丁雨伯过来找他。姚青还提醒了一句,师兄记得买我的烙饼。
来到布庄,米颢有些惊讶:“辛青?你的脸怎么了,练功时伤到了?”
姚青有些为难,这要怎么说呢?
也不及他多想了。异变陡生:三名黑衣蒙面的人影掀开门帘钻入了布庄内。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带上了布庄的大门。布庄内的光线立时变得昏暗下来。
三个人的手上,三把亮着寒芒的长刀。
……
丁雨伯在程姨摊前的条凳上坐着,手肘支着身前的桌面,手掌撑着脑袋发呆。嗅着摊位上飘散出来的葱香,他感觉心情愉悦。
待到程姨做好第三张烙饼,他便去布庄找寻师弟。饼路上吃,嗯……今天有点饱,就不吃那么多了,丁雨伯心想。
蓦地,他的手离开了桌面。侧身转成正身,散坐的腰板变得挺直。眼神也随之变化,眼底闪现出锐利的光毫。
木桌的对面坐下了一个青衣人。来人头上戴着顶黑檐帷帽,白纱掩面,看不清容颜。他双手端着一件长条状的物事,用布帛包裹;那件物事极长,足有四尺,是双手长剑,还是短枪?
来人是端着那物事再将其平放在膝上的,为了教丁雨伯看清楚。
“最后一张烙饼很快就能出锅,你的计划是拿到烙饼后立刻去找寻师弟。但既然在这里看见我了,那你就在此多坐一刻吧。”来人说道。
一把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