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毫银针茶园回庄后,秦艽明显变了一个人似的,呆呆傻傻抛之脑后,平常老是挨聂银烛骂的司命星君刻意收敛了犯蠢的本能,摇身一变,对聂银烛体贴备至、关心有加。
“这是洞庭湖里最鲜嫩肥美的鲈鱼肉,来,你吃一块补补身子,才成仙呢基底不好。”他颇为细致地剔除了鱼肉中银亮的小刺,玉箸一夹落入了聂银烛的瓷碗中。
“哦。”美食在眼前的聂银烛一时半会没意识到什么,低着头就将那绵软细滑的鱼肉吞进了口。
“哎呀,吃慢点儿,”秦艽忙又递过去她身前的茉莉花茶,“吃这么快对肠胃不好,来,喝一口茉莉花润润嗓子。”
“哦。”聂银烛听话地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水,边回味着花叶散入水中的芳香,边无意识地对秦艽甜笑了一下以示感谢。
然而无心之举却在九重天这位情窦初开的星君心头旱土上及时带来了渴求的甘霖,直让那刚发了芽才有意识的欢喜之意愈发茁壮起来。总结来说就是秦艽得意了,还忘形了,愉悦的神情如沐春风般浮上刻意装酷的面庞。
这下白绛可不乐意了,他比秦艽会装,也沉得住气,但聂银烛这毫无防范意识的笑容怎么能便宜给那个傻里傻气的司命星君?他的老板娘还从来没对他这样笑过呢。
“啪嗒!”
白绛借着拿茶壶斟茶的力道,“一个不小心”撞在了正在吃秦艽夹的第二块鱼肉的聂银烛胳膊上,于是正大快朵颐吃得极为开心的聂银烛就这样鱼筷俱损。
“你找打啊!”聂银烛果不其然因为吃不到美食而暴怒起来,转头就像白绛讨说法。
这自然遂了白绛的意思,他不恼不羞,满脸歉意无比真诚道:“我的错我的错,老板娘暂且先用我这副碗筷吧。”
他说着便将自己的筷子在擦手的湿帕上虚拂了一下,借着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装作擦了个干净的模样,实则筷子擦边根本没碰到干净的巾帕。
聂银烛一心只盯着那盘鲜美的清蒸鲈鱼,接过筷子就要继续进食,眼见着二人要通过如此间接的方式吻在一起,秦艽皱眉发怒紧盯着白绛的眼睛快要把他灼穿了,而后者还是优哉游哉视若无睹,嘴角却挂着胜利的微笑。
“你!”秦艽怒而奋起,“你”字还没说出口呢,就听唰唰唰几声,本来各自用晚膳还算安静的膳房中倏然出现了几条青黑色的身影。
“不好!”一直从旁与他人交谈的李念羽首先发现了不妙之处,他蹭地站起来直视着堂中的陌生来客,大喝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聚在了眼前的紧急时刻。
膳房中从天而降大概有七八人,皆穿着青黑色的夜行服,头首亦笼罩在模糊五官的面纱头巾中,每人手中都携着一把看不清路数的怪异兵器,像利剑但刃上如鲨齿,俱是出鞘之姿,剑尖对向堂中尚无准备的众宾客。
嘶——
蓦然间有毒舌吐信的声音,却像号角一般使暂时与众人僵持在堂中的陌生刺客们瞬间拔剑跃起,目标直对向聂银烛他们这一桌!
这些人行走疾跑如同没长骨头一样,双脚摆动的频率极不自然,扭来扭去滑稽又怪异,但速度却如同贴地飞行一样蹿得飞快,聂银烛的第一反应就是:蛇。
他们这一桌都不是常人,即使是肉骨凡胎的白绛也习得一身好武艺,数年侍卫亲军司的磨炼更让他比旁人更机敏,因此丝毫不差一众神妖。
刺客们剑光耀目,众人亦腾挪转换得心应手,场面一时拉锯着,两方暂时看不出强弱,但仙人们未及仙法出手,他们因此拿准了胜算。
席间惊呼一片,不相干的宾客们仓皇而逃,碧泉茶庄之主方清和虽亦抖如筛糠却极其不愿错过这精彩的对峙场面,因而躲在门柱旁偷偷瞅着众人激烈的打斗,却无意间瞥到另一根门柱后竟然站在自家婢仆云雾,与缩在角落里的他不同,云雾毫无惧色,甚至挺直了腰板漠然观察着杂乱喧闹的争斗,似是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被无辜波及。
而此时的她已然不是云雾了,蛇妖青枼占据了云雾的意识,犀利的蛇眼快速扇动着,嘴角若隐若现出冷冷的笑意。
她在坐山观虎斗,便也没发现自己的异常表现被方清和尽收眼底,不过看到了也无妨,后果是云雾该担心的,她只要好好看戏便可。
而这边厢,聂银烛正与一只蛇行刺客缠斗着,与众人想必她似乎落后了一点,这时才想起来去怪秦艽,都怨他刚给自己夹了那么多菜,突然运动起来那些食物全在胃中翻江倒海。
我们的流萤仙人聂银烛还未适应仙家的顺气化转之术,带着自己未及调理的肠胃就冲上去打架了。
不过幸好这些小蛇妖道行不深,在她没有施出仙术之时仅是以敏捷的身形取胜,这下堂中宾客散尽,她便不再顾及什么,捏起仙诀就迎上这只蛇妖愈发逼近的剑尖。
然而,机关算尽百密一疏,蛇妖的狡猾钻了空子,它在聂银烛全力以赴对抗剑意之时露出了真正的武器,原来那把怪异的武器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利器被含在口中,是淬了毒的口里剑!
只听咻咻两声,两发口刃就顺着吐信的力道喷射出来,聂银烛调转不及张皇失措,只能仓促转头惊看这射向自己胸膛的两道利刃。
千钧一发之时,秦艽、白绛都暗道不好转身去救聂银烛,但冲向她的脚步却被另一个领先的身影截停——竟是李念羽箭步上前以背部挡在了聂银烛身前,那两柄利剑便噗噗两声没入了他雾蓝色的衣衫中。
“小羽!”
这危急的情景太过熟悉,往昔回忆涌上心头,聂银烛慌乱焦急之中忘了掩盖真相,情不自禁便将曾经最亲昵的称呼脱出了口。
然而,历史并未完全重演,李念羽虽仍旧拥着聂银烛,他的背后却鼓起了一个大包,快速滚动了几下便破出了衣衫,原是化作绒毛小狗的白团口衔两柄毒刃冲出了衣袍的束缚,腾空化作妙龄少女,身姿灵活地一个原地旋转,毒刃便以更加迅疾的速度刺中了蛇妖之身。
那得意之色挂在面庞上的蛇妖轰然坠地成为一条软趴趴的死蛇,可能它都没来及反应就小命呜呼了。
白团呸呸呸吐掉了牙齿上残留的毒液,抿了一口茉莉花茶便美滋滋地又化作绒毛小狗回到了李念羽身边。
电光火石的事态转变使聂银烛一时错愕,这会才发现拥住自己人根本不愿放开手,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慢慢地蹭着,极其温柔极其撒娇极其留念。
“是我熟悉的味道,”李念羽嗅了嗅聂银烛的发香,“姑姑,你这下骗不了小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