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好像只有聂银烛才能天天丢三落四遗七忘八。
该忘记的人刻骨铭心,不该忘记的人苦索无成。这前者就是指白绛和李念羽。
聂银烛不禁疑惑,到底是大唐那场相遇太深入骨血,还是孟婆婆的汤失了保质期,为何这两个人过了六百年还对前尘往事念念不忘。
白绛如何是个迷,李念羽可是清除了人世记忆后登天静养了六百年的人,聂银烛怎么也搞不明白,因而在面对被李念羽揭破谎言的一刹那,她没有任何反应,直接傻在年轻男子怀里动弹不得。
“……小羽?”她恍惚间重复了一下熟悉的称呼。
“嗯,姑姑,是小羽回来了。”埋在肩头的男子似有泪水渗出,聂银烛只感到沉甸甸的一侧衣衫濡湿了些许。
小羽,回来了。
不是李念羽,不是初登九重天还未封名号的仙君,就是聂羽,她的小羽,她曾最疼爱的人。
……
顷刻间,堂中蛇妖化作的刺客们都在仙家与妖灵大显身手中落败,蛇类的冷血甚至可以将矛头对向自己,它们见希望成空便纷纷咬开了齿间藏着的毒药,一条条毒发身亡的小蛇无声落地,甚至不给人喘息的余地。秦艽白绛想要抓一只来细细盘问都来不及,最后一条小蛇虽被白绛扼住了口舌,嘴里的毒液却让它的面颊渐染乌黑。
“说!你们究竟有何企图?!”白绛不甘心地追问着奄奄一息的蛇妖。
那蛇妖眸间一聚,刺眼的寒光狠厉地射出,它愤恨地挣扎道:“待……师尊现世……你们……都得死!”
说完便瞳孔扩散表情呆滞,整张脸弥漫着可怖的黑气,继而也嗖地一声化为原形,砸在地上成为了冰冷的蛇尸。
它临死遗言毫无价值,气得白绛面色发沉,提剑就将蛇尸砍成两半。
躲在门柱后的方清和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众人跟前,看着地上成片的蛇妖尸体瑟瑟发抖,而另一边门柱后已无云雾的人影,他这时早将疑惑忘在了脑后,害怕席卷了周身。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他语气发颤地问道。
可是堂中他最想听到发声的两个人却一个抱着烟雨楼的许老板撒着娇,一个眼神愤怒拳头紧攥,盯着视若无人紧紧相拥的二人气到鼓起了腮帮。
而看起来还挺厉害的烟雨楼账房先生亦是面色沉郁地看向许老板和李先生,好像那两人犯了众怒一般。
再一转眸,毛绒小白狗在开心地舔舐自己的毛发,看起来只有烟雨楼另一个小伙计廿双双听到了她的发问,愣了一下柔声对他解释道:“是蛇妖化成的刺客,看样子……是冲着我们来的。”
“是冲着我来的。”李念羽闷闷的声音传来过来,仍旧抱着聂银烛不撒手,而他怀里的人儿已经反应过来两颊绯红了。
若李念羽还是十二岁小少年的模样,她倒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如此亲昵的拥抱,但他已然长大成人,看面相身形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和她外表的年纪差不了多少,这就着实令她尴尬羞恼,这过分亲密的举措在不知隐情的旁人眼中定要以为是儿女情长的相互缠绵呢。
果然,暗地里争了半天的白绛与秦艽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宜都让李念羽占了去,真真是猝不及防临门一脚。而他们所想正与聂银烛契合,此时的李念羽早就不适合这样紧密的行为了。
到这时秦艽也顾不得佯装什么了,“喂喂喂”叫嚷着就上前想要扯开拥着聂银烛的李念羽,却怎料这小子纹丝不动,有理有据地朗声道:“我和姑姑六百年未见了,星君要想争宠找白绛哥哥去!”
“哈?我?争宠?”
被说中了心思的秦艽脸皮挂不住了,扯住李念羽衣衫的力量一松,他便又把聂银烛抱了个满怀,甚至比刚刚更用力,似乎是怕聂银烛跑了一样。
这把秦艽气得直跺脚,抬手就指向李念羽的后背骂骂咧咧道:“你敢以下犯上,看我不回去跟朱雀陵光神君参你一本!”
“我不怕,”李念羽小声在聂银烛耳边吐着气,“陵光神君最疼我了,他知道我和姑姑分别了太久,一定不会责怪我的。”
聂银烛一时语塞,干巴巴地点头应着“好好好”。
“好了小羽毛,再抱你姑姑都喘不过气了,”白绛忽而笑起来,颇为悠闲不在乎的样子,“你看你姑姑脸都憋红了,而且你难道不想白绛哥哥我吗?”
实则心里已懊悔了无数遍,暗道怎么还真让李念羽把自己死皮赖脸的本事学了过去。
“不想不想,我们还有仇哩。”李念羽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发丝刺得聂银烛一阵发痒,“你忘啦,当初我被一箭射穿可是有你的功劳。”
“你!”这下白绛也绷不住了,作势就要上前强硬地拉开二人,却没料到在触碰到李念羽衣衫的一刻小羽毛顺势转身张开了双臂,给了白绛一个大大的熊抱。
“骗你的!我当然想白绛哥哥。”
玩笑得逞的男子亦紧紧抱住了白绛,直让后者呆傻在原地,愤怒也渐渐化为错愕,最终于唇角勾起释然的微笑,抱着李念羽的脑袋就是一阵乱揉道:“你小子还学会跟我使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得了空隙的聂银烛终于松了口气,扶着腰就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果然方才那顿饱餐让她在激烈运动后不适了些许。
白绛与李念羽的拥抱没有那么长,互相兄弟般地拍了拍后背便各自松开手,聂银烛忙上前查看着自家小羽的后背,确认了毫无损伤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你小子!”她作势狠拍了李念羽一把,手上的力度却是轻的,“看你的反应比我们有准备的多,说!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李念羽从容不迫的反应实在难让她不起疑心,蛇妖们冲着他来,他也冲着蛇妖的目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是,这实则是我设的一个局。”李念羽点头道,“我截住了青枼传信给莽山的蛇妖信使,改了她的原意。”
要不然,这群蛇妖也不会这么快杀上碧泉茶庄。
他说完便收了声,似乎成竹在胸早有打算,聂银烛一行人刚经过恶斗后亦无心先管这些繁琐之事,只是对李念羽记忆恢复仍不能释怀,她便追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记得自己是聂羽的?”
李念羽不知意味地笑了笑,眼神里发出的光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其实,我从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