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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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怨伸长手臂抓住无恨的手,另一手则抱住一块凸出来的山石,只是那风实在太恶,吹了两下,竟是连石头也拗断了,无怨迫不得已,只好将无恨抓得更紧,不论这怪风想要如何,两兄弟总在一起就是了。

    无恨先也是一样想法,不过他比他家哥哥更敏锐几分,待两人身子快到了山顶,他便倏然嗅到一股血气,蛮横又霸道,要说僵尸对血气最能分辨,他刚嗅了一下,就觉着这血里的精气极其浓厚,与他而言却是大补之物,可他也十分明白,通常这越是好喝的血,其主人便越是不好惹。他见这怪风刮得生猛,越是往上吸力越大,隐约还有些腥臭之气传来,如何还不明白?这恐怕是山中有怪兽盘踞,闻着人味了要张口食人了!而这怪风,恐怕就是那兽张口吸气所放出来的罢。

    两个人手死死连在一处,被那风吹得东摇西荡,全无自控,后那风突然一急,两人直朝山崖上撞去!这若是撞实了 ,恐怕头破血流是轻的。无恨在无怨右边,离山崖更近,无怨见状大惊,着急中身子一转,把无恨牢牢护在怀里,自己则背部撞上山崖,嘴角沁出一丝血来。

    无恨的眼睛霎时变成了血红色。

    无怨早在那一个重击中昏迷过去,更加无力,而抓着无恨的手却依然很紧,指甲都要掐进他肉里去了,这本能让无恨心里一热,怒火顿时高涨,他苦苦忍耐嗜血之欲这些年,可不是为了让哥哥受伤的!两人身子仍在不断上拔,无恨反手搂紧哥哥的腰,倏然深吸口气,身后衣襟霎时被撕破来,一双宽大的骨翼破体而出,将两人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之中。自家哥哥受了这样的罪,无恨的凶性已然全被激起,他双翼一振,就往怪风源头处飞去。

    越是往上,就越觉得风流乱窜,风力也越发猛了,无恨不愿为其影响,双目红光更盛,连连扇动两翼,直飞到山巅之上,而后极目下视,就见那山顶并非由山石组成,而是一整个的豁口,极宽极大,黑漆漆一望而不见底,豁口里有许多大风涌出,纵横交错,还有阵阵闷响,仿若有呼吸之声。

    无恨低头看一眼无怨,只见他面如金纸,吐息细弱,心中恨极,便一摇身子现了法身,他肤色青黑,高有数丈,口中两颗獠牙自唇下刺出,面目也是变得有如鬼面,极其狰狞。他将无怨小心揣进了怀里,便举起拳头对准那山来了一下,顿时让那山顶塌了一半,巨石簌簌而落,全砸进那豁口之中,许是山中那兽被弄得烦了,一声旱雷般的巨响自穴中而出,庞大气流上冲,直击无恨。

    无恨冷笑一声,不管那些又把山顶剩下一半打掉,于是那山整整矮了一截,腥臭之气也更加重了,他嗤道:“还不出来么,看你能忍到何时!”他一顿,又道,“你若盘踞不出,我便把你盘踞之山铲平,看你再如何藏头露尾!”

    之后无恨果然照做,他反正有骨翼平衡身子,也不怕那狂风乱吹,左右他往这边偏些儿,就砸掉这边山,往那边飘一飘,就踢飞那边山,不多时,这一座山就垮了一半去,都让他能触到那兽吐出的热气来。

    那兽果然忍耐不住,它住在这山里已有无数年,哪里遇到过这样蛮横之人?它原本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当下便再厉吼一声,震天撼地,空中有风雷滚滚,在无恨耳畔炸开。无恨浮在那里不动,巍然不惧,那雷电打在他身上只能见紫光闪动,却伤不到他皮肉半分。

    下一瞬,山体里猛然跳出一个黑影,狼头黑皮,四足四目两角,体型甚巨庞然无匹。它踏云而行,周身狂风缠绕,声势极为浩大,它一张口,便露出两排利齿,头前四颗更是白光森森,让人见之发寒,喉咙里深幽一片,仿似只能见一个黝黑洞口,十分可怖。

    无恨看出,那兽定是长年卧于山中,仰面朝天,吞云吐气之间鼓动天地流风,而若有活物来此,它便发力,将其吸入腹中。取食之道乃自然之道,原也不碍甚么,只是这兽万不该伤了无怨,使得无恨这九九玄尸戾气大起,要让它也尝尝为人鱼肉的滋味来!

    这兽也是凶性难驯,只见它四目皆是猩红,乃是活物食得多了而成,它见这比它小上几轮的家伙挑衅,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更何况它极为嗜食,虽说这家伙浑身僵硬,并不好吃,可他身上却揣着个极美味的东西,它便要把他杀了,去将那美味之物抢来。于是乎它迈开四蹄,头上双脚相抵,从中迸出一团雷光,朝无恨面上打去!无恨也张开口,吐出一团绿雾,味极腥恶,偶有一丝坠到地上,那处便化作一片焦土。那兽急急往上跑了跑,绿雾落到山里,又把好些山石融化了去,变作一汪绿水,不断向下流去,流到哪里,就蚀损到哪里,很是厉害。

    无恨双手去抓恶兽之角,并不惧它,那兽也是凶蛮,在上头抬起蹄子照头踩来,无恨侧身躲开,恶兽一脚踩在旁边山上,便踩碎了一个山头。这一兽一僵尸斗得厉害,无恨用拳去砸它头,又用指甲去划它皮肉,而恶兽则以利齿咬之,吐风卷之,弄得四处气流迸溅,飞沙走石。

    正你来我往,无恨见恶兽难缠,心里火气更大,他昂天一声长嗥,天上便生出异象,云若赤血,盘旋其上,那恶兽也不由被惊了惊,却见面前之人又拔高丈余,两颗獠牙也暴涨数尺,微晃间就到了近前。

    恶兽不及反应,无恨已抱住它头颈,两手合拢它嘴,而头一偏,就要嵌入它脖子里,只可惜才刚刺入一些皮肉,就觉手中之物一个大力后扯,离了他獠牙之下。无恨眼里红光大绽,厉声喝道:“是谁敢抢我血食!”

    却听一个醇和嗓音响起,说道:“对不住,可不能让你吸干了它。”

    无恨看过去,就见着一只奇异的怪兽踏云立于恶兽身侧,那怪兽生的是人面马身,背负一双羽翅,拖着一条蛇尾,兽身只比恶兽略小。而它牙齿咬着恶兽长尾,看来之前是以头部用力拉开恶兽的。

    说来出谷之后,无恨也见过好几只人面兽了,却只有这一只相貌俊雅,除了颊边耳朵稍尖外,五官都和寻常人一模一样。

    这人面兽任无恨打量,用蛇尾把它背上数百筐红彤彤的新鲜肉食送入恶兽口中,那恶兽便安分下来,专心进食。

    人面兽看向无恨,脸上露出个柔和的笑容,眼里倏然闪过一丝讶异:“这位小哥看来是个九九玄尸出身的?”

    “那又如何。”无恨冷眼看他,狰狞的鬼面一阵扭曲,“你若阻我,休怪我不客气!”

    人面兽仍然语声轻细,便是被人这样不客气说了,也并不动怒:“不知小哥因何这般生气?”他想一想,说道,“此物名为‘饕餮’,天性好食,非人力所能控制,吾奉命每日前来送食,即便如此,这方圆数百里山中活物也被它食之一空,如若它得罪了小哥,吾便在这里道个不是,还望小哥原谅则个,若是小哥不忿,吾也愿意赔偿。”

    无恨双目红光未褪,把无怨慢慢托入手心,恨声道:“我与哥哥从此处路过,被这厮用风卷了走,哥哥为护我撞在山壁上,受了重伤,我若不剥了这厮兽皮下来,怎么对得住他?你还是快快躲开罢!”他毕竟才是只刚恢复血食的僵尸,如今的实力对付这一只恶兽就颇为难能,若再加上这一只不知深浅的人面兽,他怕要落在下风,不然他早就扑过去吸干了它们,还任它说这些废话!

    人面兽讶然看了无怨一眼,他是不知为何自称弟弟的是只僵尸,哥哥却像是个活人,不过这活人再这般延误下去,怕是也要变成死人了,倒是这冤仇便真结大了,于是婉言道:“吾名孰湖,乃前面西山一脉昆仑丘中人,这饕餮是主人所养,吾职责所在,万没有让小哥杀了的道理,吾见小哥兄长命若悬丝,不如随吾回昆仑丘一行,让吾为他治上一治?也算吾之赔偿。”

    无恨听它这样说,再低头看看无怨,果然他已快要撑不住了,他便不再踟蹰,点头道:“若能救回哥哥,便放过它又何妨。”他说话时身形骤然缩小,变回了美貌少年的本相,只在身后扇动骨翼浮着,又把无怨抱在了怀中。

    人面兽见状,也摇身变小,只得有一丈长,而背脊却是宽阔,他振翅来到无恨前面,说道:“坐到吾背上来,吾载你们去更快些。”

    无恨不跟他啰嗦,就踩上他的背,搂着哥哥坐在那里,而这人面兽则飞到空中,只留下一句“吾走了,你自用食”,便一拍翅膀,霎时去了数里之外。而那饕餮大口进食,哪里还管他们所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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