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
陈念听着这句熟悉的台词,觉得很有些心累——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来教训自己呢?
吴先生虽说不用陈嚣报答,但进城之后却很会使唤人。
刚进城,吴先生就说身上的夜行衣看着太脏了得换换,结果让陈嚣在成衣铺的门口等了小半天,出来之后又打发陈嚣去找客栈,刚进房间就躺下了说太累了想泡澡还非要陈嚣去烧水,一会儿又说想吃城南的羊肉包子喝城北的马奶酒,一会儿又嫌窗外的知了叫得太吵睡不着……
若是换成旁人,陈嚣估计早就掉头走掉了。不过,眼前这人是个花白胡子的吴先生,看着比他家师父年纪都大,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只能忍了。
吴先生睡着之后,陈嚣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来回顾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后知后觉的生出些惊心动魄的感觉……他竟然真的就这么逃出来了……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猛然坐了起来,一拍脑门,“商队!”
他竟把最重要的事忘了!
他招惹那群马贼不就是为了救人吗?
如今一个人逃跑算什么?
陈嚣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回去,那山寨就在通往吐蕃的必经之路上,不知打劫过多少商队和路人呢,还有山下的凉阳镇定然也是经常受到骚扰……他不是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代侠客吗?遇上这种事怎么能逃呢?
***
才刚到五月,午时漠北的阳光已经十分的热烈。
陈嚣跟赶车的车夫借了口水喝,终于感觉喉咙好受了些。
这是陈嚣离开平亭镇的第二天。
因为不想连累吴先生,他是趁着天黑独自上路的,临走之前给客栈的伙计留了句话。
不过,他刚出城就后悔了。
从西凉寨出来的时候,因为是逃命,加上那马儿的确是好马,并不觉得这一程有多远,此刻看来,就凭他的脚程,天黑前可不定能到。
早知道,即便是把那匹马儿牵出来也是好的啊,吴先生的轻功那般高明,有没有马儿又有什么要紧……
幸运的是,他走了没多久遇到了一支前往吐蕃的商队。负责护卫的镖师试了下他的武功,很热情的邀请他同行。
“西凉寨啊,”王镖头点了点头,道:“是这一带最大的马贼帮,过往的商队都会给他们交些保护费。他们的大当家姓李,据说是从前西凉皇族的后人,因为不服大周的统治这才占山为王。”
陈嚣问道:“官府不管吗?”
王镖头叹了口气,“怎么管?官府来了,马贼立马就躲进山里了。昆仑山那么大,总不能带着大军搜山,得不偿失。”
陈嚣道:“不是有玄衣门吗?听说玄衣门随便一个捕快,放在江湖都是一流的高手,不少江湖门派都被他们覆灭,难道他们也拿这西凉寨毫无办法?”
王镖头耸了耸肩,道:“这天底下的草寇强梁多了去了,玄衣门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凉阳镇地处偏远,估计朝廷早就忘了这么个地方。”
陈嚣暗自咬了咬唇,喃喃道:“这正是江湖侠士惩奸除恶的时候。”
王镖头走在马车前面的,没听清,转头问道:“陈兄说什么?”
陈嚣轻轻摇头,“没什么。”
王镖头一笑,道:“这日头太大,陈兄还是去马车里休息休息吧,到凉阳镇还早着呢。”
陈嚣正好点了点头,钻进了马车之中——他需要想一想,该怎么救出那支无辜的商队……硬碰硬的话,他可没把握打赢那位李大当家的。
……
平亭镇,已经到中午了,昨日入住的那位吴先生却还未起身。
伙计有些担心,终于决定来敲门,可是,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他心里有些犯嘀咕,去跟掌柜的商量,担忧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听说那个飞羽大盗来了咱们西域呢。”
“胡说什么?!”掌柜的抬手敲他脑袋,“飞羽大盗是劫富济贫的侠客,怎么会对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下手?开门去!”
伙计揉着脑袋,伸手推了推,才发现门并没有锁——
房间里,床铺乱糟糟的揉成一团,被窝是冷的,那位吴先生不知去了哪里。
“掌柜的,有封信。”伙计在茶壶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扫了一眼,抬眼,目瞪口呆的看向自家老板,“那位吴先生走了……”
这两个客人,还真是奇怪啊……一个留言,一个留书,既然都不想同行,当初何必凑到一起呢?
掌柜的却看得很开,摆摆手下楼了,“反正提前付了账,管他去哪儿?”
伙计道:“可是,他们的马……”
掌柜的道:“马饲料的钱记在账上。”
伙计:“……”
您老倒是真精明……
***
日头西斜,陈嚣想了一下午,觉得唯一能够成功的法子就是再放一把火,然后趁乱救人……就跟前晚一样……只是,李大当家那般人物,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吗?
而且,不知道西凉寨里还有没有什么可烧的……
若是那晚逃出来的时候直接把人救出来多好……只怪自己当时太慌张了,还是太没有侠义之心了,不然怎么会忘了救人呢?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仔细分辨之后,他从马车钻了出来,喊了一嗓子,“王兄,发生什么事了?”
王镖头微微皱了眉,抬眼看向了北边的山道,“不知道,好像有高手在决斗。兄弟们,马上就到凉阳镇了,加快速度,赶紧离开这里!”
陈嚣眼中闪过一丝不满,道:“不去看看吗?”
王镖头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陈嚣看了看身后的车队,又回头看了眼坐在马车里的商客,长舒一口气,道:“王镖头,这一路上多谢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着,便跳下马车。
“小兄弟!”王镖头喊了一嗓子,解下腰间的剑,抬手扔过去,“下次去金城王记镖局,大哥请你喝酒!”
陈嚣接了剑,含笑拱手,“一定!”
……
在高山的另一边,正在进行一场血战。
准确来说,是一场屠杀。
战斗的中心是一个黑衣男子,披散着头发,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手持一把长枪,正大杀四方。
在他的脚下,已经倒下了二十来个血人,或许是他的模样太过凶狠,剩下的几个人聚集在一起,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不断的后退着……却连转身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陈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脑袋,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
那个持枪的黑衣男子,正是西凉寨的大当家,李业。
而被他追杀的人,却是之前在凉阳镇被他们劫掠的商客。
他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即便李业此刻的神情让他有些陌生,但他绝不会认错他手中的那把枪——
正是这把枪,击断了他第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