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安且清

+A -A

  丰郎中年端坐溪畔,在他身前平躺着弁服少年。

  丰郎中年回顾洞溪里所见所闻,再以学问推演听闻,如有所得,又不觉黯然伤神,过往未免坐井观天,竟敢妄自尊大,白白蹉跎了百年岁月。

  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弁服少年头疼欲裂地醒来,一脸愤懑地怒视自家祖父。

  “祖父,我没有错,耿星河更无错。”

  丰郎中年和颜悦色,微微颔首。

  弁服少年见之大惊,不解祖父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丰郎中年缓缓道来,“在此之前,我先说此地民风,首重规矩。”

  “你我祖孙游历此地,皆觉民风愚昧,暗叹人心无知,殊不知是我们心比天高,华而不实,未曾落在此地民风规矩。”

  “治学天问前,当设身处地,问一问此处民风,问一问此地规矩,再由近及远,由小及大,谈一谈一里之地。”

  “民风在明,规矩在内,很难一时半会儿看清,也难说清,所以我并不打算和你说此地的规矩和民风,而是直指本心告诉你,说一地是非时,论一事对错时,先看事中人、事中景,再看当时之背景。”

  “抛开背景,只谈事中人、景,往往事与愿违,极难站住立场,为人所指摘,你可知晓?”

  安且清出乎意料的听而明辨,学以致用,“祖父是说,杜振溪事出有因,当时之事未必谁对谁错,无非是各自立场不同。”

  “墨子可教也!”丰郎中年会心一笑,对他的回答甚为满意,再出声问道,“当时情形,若耿星河稍逊一筹,杜振溪出手阻拦,该当如何?”

  “且清不知,愿聆听教诲。”

  “那杜振溪为错,不论规矩。”丰郎中年盖棺定论道。

  丰郎中年这才将当时的人力、人心与规矩一一道清说明。

  “祖父的意思是,洞溪里看似人心愚昧,实则人心纯朴。而那些长于此地的少年皆是本心清明,在此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出了洞溪里,就会如龙游四海?”

  丰郎中年拍手称好。

  “洞溪里不仅是在压制武道,也是在抑制人心之杂念,可惜外来者为外物遮蔽本心,迟迟不曾勘破心之理。”

  安且清恍然大悟,难怪青衣中年会显化异象,不惜舍命传道,原来那人早有此意,只不过是碍于凡尘俗世牵扰,未能得偿所愿。

  安且清思来想去,再回望丰郎中年。

  丰郎中年极为坦然,“祖父愚昧,尚未有贺师觉悟,更别谈传道经学。”

  “祖父高义,且清铭感五内。”安且清并不会因此轻慢祖父半分,反而是越发敬佩祖父的无愧于心。

  祖父精心治学,旨在钻研学问,能舍了治学讲学,不惜万里远游,只为自家子嗣光耀门楣,难道不也是一种舍己奉献。

  “祖父,且清愿留学此地,以慰先贤舍命教化之功。”安且清沉声请邀。

  丰郎中年面露犹豫,私心作祟,方才来此为安且清求一尾桃花鱼,若因此留得他在此,耽误他的学问根底,自己是万死难辞其咎。

  “且清自知不如祖父学究天人,更不如青衣先贤献身于道,亦不如振师长寓教于行,可且清有自知之明,在此留学三年,必当归山。”安且清俯首请赐。

  丰郎中年见他这般,不但不觉欣慰,反而更心生不安,见贤思齐焉是别人家的孙儿就好,可自家孙儿是准一山之主,容不得半点道心蒙尘。

  “祖父大可放心,且清一身修为在此大可游刃有余,本心向阳更无惧风雨欲来。”安且清执意留学,非外界可能影响。

  丰郎中年气急,举手就打,不如早些带离,以免夜长梦多。

  “祖父,吾心归处即吾学问。”安且清恭声说来。

  丰郎中年见少年心坚如铁,遂长长一叹,面有愧疚,“是祖父不如且清多也。”

  “祖父学问,旨在寰宇高阁,与且清学问大不相同,不可比之。”

  丰郎中年神色越发愧疚,可欣慰神色更甚,“吾孙且清学问不高,可这心性比我胜过良多。”

  祖谦孙恭,其乐融融。

  “师长,易云不懂。”

  而在归去杜家老宅的路上,邴易云直言不讳。

  杜振溪伸手捋过鬓角,隐约可见一律白丝,目光悠远且深沉,并未作答。

  邴易云执意要问,余绕梁面露尴尬,出面拦住他,“师长行事,另有深意,我等作为学生,当为尊者讳,不可妄言是非。”

  邴易云不甘于此,“我也相信师长行事别有深意,可耿星河仗义行侠,不该受此轻辱。”

  余绕梁对振师长深信不疑,言之凿凿,“规矩在先,不可废之。”

  邴易云一拂长袖,忿然不语。

  郝仁熊难得心境清澈,又无封易彤在旁压阵威慑,不失偏颇地点评道,“侠义一事,耿星河无错;规矩一事,振师长亦无错。侠义在吾等人心,规矩在洞溪民风。”

  “若耿星河为侠放纵,有坏规矩,则伤民风,使民风不正,难以长久。”郝仁熊思量许久,慎言温声,“振师长为人师表,当以守规矩为先,行侠义在后。”

  “如我所言,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如不管。”童生在后小声嘀咕。

  住口!

  邴易云、余绕梁和郝仁熊异口同声。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不准我发表意见?”童生委屈地嘟囔着。

  邴易云最先斥责道,“哪怕我认为是师长有错,也赞同师长动手,只不过出手对象为我所不满。”

  余绕梁接着训斥道,“师长行事深谋远虑且不说,其出发点必然有根脚,本心是想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模棱两可,如你这般不闻不问。”

  郝仁熊则不同,上去就是一脚跩翻在地,紧接着一顿拳打脚踢,过一会儿再沉声呵斥道,“事分先后,情分大小。当断必断,莫问因果。”

  清官难断家务事,在他嘴里最是混账话!

  断章取义,理应痛打。

  “我不服仁熊,他就会蛮力欺人。”童生呜咽哼道。

  不曾说话的杜振溪双手负于身后,漫步小道,忽然开口评判道,“三者言论,唯仁熊最得吾心。”

  事分先后,情分大小。

  当断必断,莫问因果。

  为人者,当有立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为官者,当有勇猛,敢作为并敢担当。

  肩挑骂名又何妨,于心无愧即可。

  “耘艾,我既收你为徒,当以一身学问倾囊相授,方才观你心底猛虎恶龙隐约抬头,只想问你是要从心向恶,亦或是镇龙虎,守天关,做天人?”贺季真双鬓皆白,在前漫无目的地闲逛,顺带讲解【蒙文】要诀,又斟酌再三,回首质问门下开山弟子。

  风流贺季真,一生未曾收徒。

  直至洞溪里,撞见冉耘艾,福至心灵,遂收入门下。

  冉耘艾毫无隐瞒之意,和盘托出,“我本心愿做蛟龙,兴风浪,破天关,踏天门,因老祖执念要我从善如流,行侠仗义仗义,遂善恶各半,只望不负老祖执念。”

  “少年心性,善恶未定,为时不晚也。”贺季真想也不想,当即首肯少年心性,“我之心法旨在风流,与你心性大相径庭,此时不宜相传。待你与我归隐山门,为师且与你心性相合,替你量身打造独家心法,管叫你善恶皆如龙虎。”

  “入我贺季真门下,既要学究无双,也要武运昌隆。”

  贺季真神情桀骜,与冉耘艾款款而谈。

  “师尊,水之鱼既已出水,我想那尾山之鱼理当出山。”冉耘艾见水之鱼落入耿星河手中,遂心思涌动。

  “冉老有言在先,山之鱼乃五鱼之首,其余四尾若不现世,它必不出山。”贺季真淡然处之,水之鱼与他已有耳濡目染,落入耿星河手中更合他心意。

  洞溪里风雨皆来,耿星河手握桃花鱼,如冥冥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叫四面八方魑魅魍魉忍不住心生贪欲。

  贺季真与他有意同行,何妨将杂事放一放,护他周全一二。

  冉耘艾欲言又止。

  “你的恶念我尚且不加扼制,何况是你的区区私念?”贺季真颇为不喜少年心气重,沉声训责道。

  “师尊先前为何选我入门?”冉耘艾若不见贺季真的风流景象,自然会觉得他是势利小人,因利而收。

  “一方面是念在冉老真诚相待,愿意告知桃花鱼去处;另一方面是念在初见耘艾,心甚喜之,云髻少年,风度翩翩。”

  冉耘艾沾沾自喜,心道连振师长见我也是喜形于色,贺师如此说辞是理所应当。

  只是少年不知,杜振溪的喜好是从贺季真有样学样,唯独心性是与生俱来。

  根老善酒,逢人劝酒。

  贺季真善风流,见人语风流。

  杜振溪善劝学,见少年讲学。

  “师尊,弟子心悦诚服。”冉耘艾诚心诚意俯身叩拜。

  贺季真回身,单手拍在少年郎的肩头,“见我贺季真,只管让蛟龙抬头。若不能叫你得偿夙愿,我又何德何能收你为徒?”

  “师尊,弟子斗胆一问,我家老祖是否早已看透弟子心性?”

  贺季真回以轻笑,一捋华发,潇洒转身。

推荐阅读:我的手机连三界林海小说我的手机连三界林海修真世界我的极品女友醉仙葫叶秋思欧阳雪曾柔万道成神夜殇清姬都市之无敌仙尊行走江湖的说书人武道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