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顾也还是小吴王的身份,这鹤州神神佛佛的古怪之处他是一定要去探明的,可惜如今的他完全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浪费,每一寸时间都是他父亲的救命符。尽管自己与白凉萧十七在屋顶月下聊到深夜,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
天才蒙蒙亮,他先去喂了马,然后又在这小旅店的后院温习剑法与内功。
“公子,来吃点早饭吧。”姜桐也早已起床,为所有人都准备好了早饭。这是她昨天住店时特地和小二说过的,这旅馆住的人少,老板也不愿意安排人做早饭卖,姜桐便问小二借了厨房,自己起了个大早来为大家准备早饭。
“行,等他们一起吧,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顾也一边练习一边回答道:“尤其是风儿,他年纪小,这一路也苦了他。”
姜桐也不再劝她,坐在了门边,倚在门框上,歪着头静静地看顾也练习,也并不出声,生怕打扰到顾也。已是冬天,鹤州尚在北方,这清晨冷得彻骨,姜桐不住地呵气去温暖自己冰凉的,被冻的通红的手,不过她还是愿意就坐在这门口,静静地陪着顾也。
其实这一切顾也都看在眼里,如若他未曾遇见郑鹿鸣,他愿意用自己温暖的手去握紧这姑娘的手,然而他不能这样做。顾也尽量把自己和姜桐的感情维持在兄妹的界限,尽管他在感情上算不得敏感,不过分寸自在他自己心中。
一行人吃完早饭自然是一刻也不耽误地继续向南而行,争取早日能抵达一剑谷,使顾也的本事更上层楼。
然而出鹤州城未有多远,突然,“嗖嗖嗖嗖”几声,从天而降了十几个山贼打扮的汉子,拔出尖刀团团围住了顾也一行人。
顾也白凉初以为又是官府的人,双双拔剑出鞘,护在马车左右两侧。
“你们是什么人?”顾也喊道,他自然不会直接质问对方是不是八道司,以免暴露身份。
“小吴王别来无恙啊。”那些山贼身后缓缓走出一人,怪声说道。他一身黑衣,戴着一面唱戏所用的面具,显然是有意掩盖自己的身份。这黑衣人也拿了一把青色剑,不住的把剑身在自己手上敲打,似乎是对拿下顾也和白凉胸有成竹。
“别来无恙?我可认识你?”顾也质问道。
“小吴王自然不认识我,不过我也自然认得你。”那戴面具之人阴险笑道。
“不用废话,你带着面具,大概不是官府之人,说,所为何事?”白凉提剑指着那人说道。
“不为别的,只为借小吴王手中浮光剑一用。”面前之人还未回答,顾也身后有一粗厚之音说道。白凉顾也循声回头望去,原是一瘦小老头,也是戴着面具,手中巨剑似乎比他人还要大。
“夺剑客之剑,你们也配?”不等顾也回答,白凉先怒吼道。他苦练剑法二十余年,自幼便明白,自从拿起手中之剑成为剑客的那一天起,剑便是剑客的命。此番这俩不速之客兵刃相见要夺顾也手中之剑,这等羞辱,他又怎能答应。
“这剑朋友所赠助我完成大事,暂时不能借给二位,事成以后我们再商量不迟。”顾也并非不知这二人语气之中挑衅之意,然一是自己不愿浪费时间,二是这里还有姜桐余风萧十七三个全然不会功夫之人,怕真打起来对他们不利,便先说两句好话。
“那可不成,我二人奉命而来,不取回宝剑不好交差,您的大事,我们可管不着。”那高一点的说道。
“北剑圣在此,你们当真要用剑?”白凉自然也懂事情轻重缓急,能不动手便不动,一挥剑,一道剑气已在泥地上撕开一道口子,是要叫对方知难而退。
“剑圣不剑圣的,我等山野之人可不图这些虚名,那就请吧。”那瘦小老头一提剑,便朝着顾也这边杀过来,那巨剑在他手中似乎毫无分量一般。与此同时,那稍高之贼人也提剑向白凉杀去。
“顾也,护好马车!”白凉一边挡开那贼人之剑,一边对顾也喊道,以他所想,自己和顾也取胜这帮不知来历的怪贼不难,但车内女人小孩,以及驾车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萧十七的安危,当要用心才能护下来。
“明白,白大哥。”顾也应道,转而去接这小个儿的剑,这人虽使巨剑,剑却不慢,招招既以力相灌气势十足,又如疾风骤雨,绵绵不绝。顾也心想此人如此难以对付,却都没有什么名号,江湖之大难以想象。幸好自己每日苦练,也算有些本事,勉强能招架的同时还能挡开其余小贼的轮番上前。
那头白凉,却自知遇上了对手,他剑圣之名得之久矣,本以为此二人不过是不知从哪里听到浮光剑盛名的小毛贼,自己能轻松解决。不料这与他交锋的黑衣面具贼,恐怕有点实力,刹那间拆了二三十招,对方也不落下风。纵使有白凉分心护人的缘故,不过对方也确实是有来头之人,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劫宝的山贼,这浮光剑背后恐怕有大秘密。
马车里头,幼童余风听见外头有人要抢他顾也大哥的剑,竟然也要拿着武器出来帮忙,当然是被姜桐和萧十七死死按住。而外头,出人意料的是顾也那侧倒还战有余力,白凉这边却冷汗直冒,让人看得心急。
为何堂堂北剑圣会被一无名之辈难住?旁人不知,这交手的二位心里可都清楚。这蒙面的剑客不是旁人,乃是黑神教教主欧阳赫,奉命来取浮光剑。欧阳赫虽然名不在飞鸟司名剑榜之上,这实力也绝不是泛泛之辈,他此番同黑神教副教主,也就是和顾也交手的那位瘦小老头东方越共同来劫住顾也白凉。本就是想拼尽全力伤他们一二再接对策,至于直接取剑,他们自知机会不大。然而交手愈深,欧阳赫却隐隐察觉出北剑圣白凉今天似乎并不在状态,自己已然运气于剑锋,剑剑搏命,而白凉却只是退守,似乎完全没有使上内力,难不成对方在藏招?欧阳赫如是想。
而那头的白凉却心知肚明,他自从那日朔州南界与八道司范陨等人交手倾泻全部内力以后,发觉自己的内力似乎被封印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原来的程度。更为使他害怕的是,他这些日子每每要运用内力练习剑招,便浑身由内而外万针同刺一般疼痛。他想起幼时师傅传功之时告诉他的话,大寒剑法要诀便是这极寒的内力御剑,出剑如北国风雪,凛冽无比,然而所要注意之处便是这极寒的内力不能倾泻而用,否则后患无穷。此话过去多年,再加上那日带顾也逃命要紧,未曾想那么多,现在遇上强敌自是有苦难说。
“这就是北剑圣?北剑圣就这点实力么?”欧阳赫开口嘲讽道。
白凉一方面想不用内力完全只以剑法取胜,然而他若如此单应付一个欧阳赫尚有余地,可是对方还有七八个功夫不算低的蒙面帮手,着实头疼;另一方面又想用自己残存的内力冲破穴道阻碍,可是万箭穿心之痛实在难以承受。那边的顾也到底经验不足,只想着快快取胜脱身,没想到东方越果然老江湖,仗着人多势众顾也体力下降,逐渐占了上风。萧十七与姜桐躲在马车里,只能干着急,特别是萧十七,不曾想过还有如此意外。在他印象里,白凉已接近天下无敌,谁曾想一无名蒙面山贼就难导了这位鼎鼎有名的剑圣,至于对方究竟是何许人,白凉遇到了什么困难,他又怎么能知道。在他眼里的,便只有顾也已渐渐不敌,而白凉尚未使尽全力。
“白大哥,顾也要顶不住了。”萧十七不顾姜桐的阻拦,焦急喊道。
白凉心里一惊,一回头,发现顾也确实已处于下风。
“哗”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欧阳赫的剑已在白凉手臂上拉出了一道口子。
“北剑圣,你还有心思管别人?”欧阳赫冷笑道,高手过招,一个分神都是致命的,幸好白凉反应够快,只是伤了手臂。
欧阳赫退后三尺,用手指拭去剑刃上白凉的血迹,擦在衣服上,说道:“不过这点本事,看来老夫今日不仅能得这浮光剑,说不定还能得这北剑圣之名。”说完,便又提剑杀来。
白凉却突然把雪落剑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紧紧咬着牙关,头顶青筋暴露。眼看着欧阳赫剑尖要刺穿他的身体,姜桐萧十七皆捂眼尖叫。白凉突然睁眼,幽蓝的内力萦绕白凉四周,特别是雪落剑之上,剑气之深惊到了欧阳赫。白凉拔剑而出,一剑挡开了欧阳赫的进攻。这一挡看似寻常,却让欧阳赫心惊不已,手臂发麻,北剑圣的内力竟然如此之强,方才果然是让招。但他来不及反应,白凉已持剑过来,“唰唰唰”,一瞬四五剑,欧阳赫一剑都未挡下,身上已中了四五剑。
“这人若不是入了魔?”欧阳赫捂着伤口,暗自寻思,这白凉的神态,以及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的模样,像极了内功书上所言,过多使用内力不加以控制,反倒是气控制了心性,仿佛一个没有理智的魔头一般。那些在一旁帮忙的黑神教教众眼见教主大人顷刻间挨了四五剑,哪里还敢上前送命。
“东方老弟,撤吧,我们另行对策。”欧阳赫一边逃一边喊道,他的血不住流,那边的东方越本已要取胜,抬头去发现北剑圣周身萦绕的深不可测的内力,以及身负重伤的欧阳赫,自知不是对手,喊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兄弟们,撤。”然而他还没来的逃跑,白凉却飞了过来,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肩,又一掌拍在了他枯瘦的背上。东方越被这两招打得半死,飞出去了几十米,吓得魂飞魄散,忍痛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带着他的手下逃去。
顾也本就只想脱身,见他们都逃了,周围地形自己又不熟悉,便收起浮光剑,想要回头上马。却听到轰”的一声,白凉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顾也大喊一声:“白大哥。”慌忙跑了过去,那车上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只看见白凉倒了,也都急忙下车。
顾也把白凉身子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腿上,却发现白凉额头全是冷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嘴角还留着鲜血,显然是受了重伤。
“白大哥,白大哥,你怎么了?”顾也实在想不明白对方使了什么毒辣的手段,使白凉受此重伤,只好如此询问,眼泪已要夺眶而出。
“休…休息。”白凉勉强吐了两个字出来,便晕死了过去。
正当顾也一行人手足无措之际,却突然有一和尚缓缓走近,脚步之轻使得众人都未发现他。这和尚蹲在白凉身旁,伸出手放在了白凉额头。顾也一惊,慌忙抬头,只见这和尚白发苍苍,显然已是上了年纪。
“这位施主伤的不轻啊。”老和尚并未抬头,缓缓说道。
顾也等人早已六神无主,白凉哪怕是吴如来还在之时,也是众人的主心骨,拿主意的那一位,如今反而是他先受了重伤,顾也等人初来江湖,哪里经历过这种情况。
“来,你们二位年轻人,把他抬到我庙里来吧。”老和尚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喂进了白凉嘴里,又指了指顾也和哭得稀里哗啦的萧十七,示意他们把白凉抬上马车。
老和尚在前引路,也不多说什么。
反而是姜桐问道:“大师,您怎么知道我们这里有人受伤的?”
“我只是听到这里有打斗声,过来看看,恰好看到他受伤倒在了这里。”老和尚回道。
“大师,我大哥伤情如何?”顾也焦急问道。
“幸好他碰到了我,否则性命难保哇。”老和尚回头看了一眼顾也,又继续说道:“你们刚才一定经历一场恶斗,是这受伤的年轻人拼尽全力保下了你们,是也不是?”
“啊,大师,您怎么知道?”
“我观其脉象,他内力阻塞久矣,方才肯定是情急之下用尽全身力气,强行冲破了阻碍,以爆发体内无穷的力量,然而这是伤敌三百,自损一千的下下策啊。”老和尚摇头叹气道。
“白大哥。”车上三人连同那余风,皆咬唇哽咽,为白凉的这等牺牲感动不已。
“大师,您怎么称呼?”萧十七抽泣着问道。
“贫僧法号虚遥,他们又喜欢称我一声度世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