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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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上朔州,从吴国三州走不仅近而且远离京城,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烦。顾也不便跟萧十七表明身份,只好默默承受这重回故地物是人非的悲伤。

  姜桐倒是心知肚明,在萧十七提议去苏州时故意找了个理由避开,直接北上宁州休息过夜,顾也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感谢。因姜桐不会骑马,三人依旧是乘这马车北上,速度自然比较慢,好在萧十七和顾也轮流驾车,体力上未吃太大的苦头。

  差不多花了一整月的时间,三人终于到了朔州境内。朔州在大顺最北边,常年和北羌人东境的军队有所交锋,人民生活比起中原来,自然是辛苦了不少。在朔州,有一人在老百姓心中声望要远胜州府甚至是朝廷,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北剑圣,冰剑白凉。

  四大剑圣中的另三大皆神神秘秘,虽然名号上分为东南西北,然而你在大顺东部徘徊十年,也未必能遇见东剑圣,同样的道理对于西剑圣,南剑圣皆适用。唯有白凉,十年如一日,只待在他的朔州,十年前,白凉横空出世十战十胜被飞鸟司录为北剑圣之时,他才二十岁,要知道,他最后一胜胜的可是当时已是西剑圣的百里苍烟。

  初出茅庐的年轻剑客取胜名满天下的一方剑圣,十年前白凉的风头一时无两,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把他视作未来接班陈云溟天下第一剑的最好人选。也正因为如此,哪怕白凉在朔州已经一呼百应,已经可以随时取而代之州府了,京城那边依旧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白凉还没有出格的举动,朝廷或者说皇帝都不想让他成为朝廷的对立面。

  白凉剑下从没错杀滥杀过一人,要么是该偿命的暴徒,要么是犯边境的敌军,白凉总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轻而易举地取走他们的性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白凉日复一日悄无声息地守着朔州的安危,他是朔州百姓毫无疑问的英雄。

  萧十七虽然瘦弱白净不通武艺,然对天下各派各剑却了若指掌,一路对江湖形式侃侃而谈,使初入江湖的顾也听得入迷。他自小半年前随吴如来逃离京城以来,只略听闻过四圣七剑的名号,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的绝顶高手,却不甚知晓。在这一个月前往朔州的路上,萧十七从江湖上各微末帮派讲到四大剑圣,这才让顾也意识到原来这大顺的江湖竟如此精彩纷呈。而萧十七讲到白凉时崇拜的语气和目光,使得顾也和姜桐也对这个最年轻的剑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刚入朔州城不远,顾也一行三人远远地看到穿城而过的河边围了一大群人,赶着马车靠近,却发现是一中年男子,因为溺水,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哎,余老三这辈子太惨了。”围观众人中有人叹道。

  “老伯,这是发生了啥?”顾也挤进人群,问这感叹之人。

  “还能发生啥,淹死了呗。为了救郭屠户家贪玩落水的小孩,小孩救上来了自己没上的来,这可怜人哦。”这人说道。

  “那小孩呢?”姜桐问道。

  “早被他老娘抱回家去了,敢留在这里担责任?”

  “岂有此理,这人可是为了救她家小孩。”

  “呵,那有什么办法?就是可怜了余老三家的小孩,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余老三是朔州的光棍,没啥本事,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有一个捡来的儿子。”这人继续说道。

  顾也心里有点难受,说不出话来。

  “你看这余老三,不知道从哪里挣了点零钱,买了三个肉包子带回去给他儿子吃,这包子还小心翼翼放在岸上呢,人倒是没了!可怜人哟,哎!”这老伯叹了口长气,拂袖而去了。

  顺着那老伯的目光,果然,河岸边有三个包子还用纸包得好好的。

  “带着吃吧!余老三。”围观的一中年男子一脚把三个包子踢进了河里,“噗通”一声,溅起了一点水花,很快顺着河水向南飘去。

  众人去敲郭屠户家的门,好说歹说,骂来了一副棺材钱。几个年轻男子领了钱,风风火火地去棺材铺买了副便宜棺木,又风风火火地抬回来,装好了余老三已经冰冷的尸体,便抬向了他家破烂的茅屋。

  早有嘴巴快的中年妇女跑到了余老三家告诉了那可怜的孩子他爹的死讯。

  顾也一行人跟着众人赶到了余老三家,自然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举行个葬礼之类,城里年长辈分高的老人主持着走了个过场,押着那孩子给他爹最后磕了两个头,便又有众人抬出去下葬了。

  一切都结束得这么快,余老三这个普普通通的北方汉子就被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抹去了。太阳缓缓下山,顾也姜桐萧十七,静悄悄地站在余老三家破茅屋的门口,看着那孩子一个人坐在已经黑下去的屋子里。借着夕阳,顾也勉强能看清那孩子的表情,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他低着头,紧紧地咬着下关,脏兮兮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右手握着的拳在发抖,左手拿着一把小木剑。

  “你叫什么名字?”顾也慢慢地靠近他,问道。

  “余风,刮风的风,爹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和风一样自由。”小孩说道,没有抬头,也没有带着哭腔。

  “你爹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还没吃东西吧?”

  “不饿。”

  “手里拿着的是啥啊?”顾也尽量想找点话题安慰一下眼前的这个孩子。

  “雪落剑,是白凉叔叔的武器。”

  “你爹给你做的?”

  “嗯,爹说我有一天也能成为白凉叔叔那样的英雄。”

  “你爹说的没错,你一定可以的。”

  “可是他死了,他看不到了。”

  “你爹就是英雄,和白凉一样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会在天上看到的。”顾也坚定地说道。

  “真的吗?”那孩子用力擦了把眼泪,抬起了头,看着顾也。

  “当然是真的!”顾也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见窗外一厚重坚定的嗓音说道,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蓝底白袍,留着长发,别在腰间的剑,和小孩手里的一模一样,正是白凉。

  他缓缓走进屋子,萧十七从悲伤中缓过来,激动得不成样子,也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屋子,只有姜桐,依然等待在门口。

  “你爹比我更称得上英雄。”白凉靠近那孩子,伸出巨大的手抚摸那孩子的脑袋。

  “白凉叔叔。”憋了许久的小孩,大喊了一声,躲在白凉的怀里嚎啕大哭,没有人劝他,顾也听着难过,也别过头去暗自抹了把眼泪。

  哭吧孩子!不用藏着自己的悲伤,为你天上的父亲而哭泣,哭完以后便去拿起你的剑,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吧!

  “小风,跟白叔叔回去吧,我教你武功。”等那孩子哭累了逐渐安静下来,白凉温柔地问他。

  “你咋这样,我还想收他当徒弟的。”顾也明知此人就是白凉,依旧质问道,确实,他刚才就是想来带走这个孩子,谁曾想到白凉突然来了。

  白凉这才想起来这屋子里还有两个人,回头打量了顾也一番,注意到他手上的剑确实不是凡物,故作不屑地说道:“哦?剑是好剑,就是人不知道有多大本事。”

  顾也自拿了这浮光剑,越发手痒,不曾想那日秋夜白并未刁难他,一招未出,今日在这白凉面前,无论如何也是要试试身手。于是他不顾萧十七拼命示意的眼神,竟然“咣”的一声拔出剑,指着白凉,说道:“谁赢了谁做这孩子的师傅。”

  白凉本来一直为余老三和余风感到难过,见到眼前这小伙子如此不自量力的自信的样子,竟有一点想笑,在他面前主动拔剑的人,说实话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个是谁了。

  “好!小伙子好气魄,不过剑客拔剑就要做好赌上性命的准备哦。”白凉故意冷笑道,微微出鞘三分雪落剑。

  “算了算了,你当他师傅吧。”顾也一听要赌上性命,急忙想收剑,谁知道动作还没做完,那白凉突然用雪落剑挑开了将要入鞘的浮光剑。顾也一看,这人明显要挑衅自己,只能摆开架势,硬着头皮硬上了,一套佛剑八式直接招呼在了白凉脸上。

  虽然白凉早有准备,拿的住这样好剑的剑客大概率不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然而这顾也的八招佛剑的速度和力量还是震惊到了他,即使他并未出剑就轻松躲过了顾也的招式。

  “佛剑八式,好小子,这么有缘分。”白凉甚至已经猜出了眼前之人是谁,却想试试他的本事,还了顾也一套一模一样的佛剑八式。顾也到目前为止,见到的最高水平的对决是那日吴如来对秋夜白的准剑圣级别的较量,他苦练多月,前些日子又侥幸胜了黑袍老头和裴劫,以为自己长进非凡,说不定能和吴如来过上几招。今日亲身面对北剑圣白凉的进攻,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差距,明明是自己烂熟的佛剑八式,在白凉的手中却八招似一招,一招又是八招,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被连打八下,吓得他闭上了眼睛。

  萧十七忍不住喊道:“好剑!”余风也停止了哭泣,呆呆得看着。顾也以为自己肯定皮开肉绽了,睁开眼,才发现白凉出招前竟然套好了剑鞘,只是用剑鞘抽了自己八下,并且未用一寸内力。顾也瞬间后背发麻,他有点后怕,倒不是怕这白凉当真用剑刃,而是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去挑战秋夜白,若他当真与自己较量,恐怕如今自己已经带着姜桐一道成了秋夜白黑金细剑下的亡魂。

  “以后还随便拔剑不?”白凉笑道。

  “剑圣果然是剑圣,是我冒犯了。”顾也作揖道。

  “走吧,小王爷,你师傅还在我那里等你呢。”白凉这么说,倒是顾也异常吃惊,他转头看向萧十七,萧十七自然也是一份惊愕状,定想不到和自己跋涉了一个多月北赴朔州的吴寒,竟然是吴国的小王爷。

  白凉说完又一只手抱起了余风,说道:“走吧孩子,跟着师父练武去。”

  顾也见师傅心切,也无暇问白凉是如何认出自己的,也跟在了白凉身后,姜桐萧十七自然也一同跟着。

  白凉的家竟然安在朔州城最北边的半山腰,不是顾也所想像的那种武学氛围浓厚的门第,反而只是普通的竹屋,里里外外,全用竹子搭建,似乎也费了一点功夫。

  那个叫余风的孩子显然因为过度伤心,哭得太累,已经趴在白凉肩上睡着了,口水沾湿白凉的肩膀。这位名扬天下的北剑圣到家后竟然先轻轻地把这孩子安置到了里屋,然后再喊道:“老吴,看看谁来了?”

  吴如来不知从哪里冲出了屋子,看到了顾也,连忙跑过来,上下打量:“徒弟,你真没死啊徒弟,可急死和尚我了,差点不知道怎么和你爹交代啊。”

  顾也也激动地落泪,不停地喊着师父,而一旁的姜桐,自然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白凉吩咐家仆准备了一桌酒菜,五个人围坐在院子里,顾也自然先把一路的所见所闻通通和吴如来叙述了一遍,包括怎么自救,又是怎么遇到姜桐和萧十七的,这浮光剑又是哪里来的,讲得仔仔细细。

  萧十七也是第一天得知这位吴寒就是小吴王顾也,自然是拍着胸脯打包票:“小王爷是我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出卖他的行踪的。”

  “十七,别再喊我小王爷了,听来讽刺,喊我顾也就行,若旁人多,便还是喊吴寒吧。”顾也边喝酒边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吴如来确定了自己的徒弟未死,自然高兴:“只要你还活着,所有的计划都好实施,何况你还学到了这两门了不起的功夫。”

  “见到您老人家也真是让我高兴。”顾也再闷一杯酒,又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白大哥又是怎么直接认出我来的?”

  一直在旁笑着看吴如来和顾也叙旧的白凉这才缓缓开口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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