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也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黑袍老头身后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剑客,怀中抱了一把紫青色巨剑,正冷眼看着自己。
那少年见顾也抬头看自己,便不慌不忙地上了擂台,边走边说:“这位少侠剑法变幻莫测,是有点本事,然而凭吾所见,刚才你与师叔过招一百一十四招,有致命破绽至少一十一次,然师叔恐怕你武艺不精伤你性命,全都从剑下放过,而你却没有这个顾虑,我师叔只一次破绽,你却不必放过。”
顾也大惊,刚才自己确实是搏命的剑法,也料想这位面善的老者不会伤自己性命,露出的破绽自己心里有数,却自以为是这老头剑法不到位,未能击中自己,却浑然不知自己露出破绽次次致命,是对方心怀善念怕误伤自己,不由得大为惭愧,登时脸红,呆立在原地。更意识到眼前这位剑客年纪轻轻,却把自己的自鸣得意的招式看得是一清二楚,心中也赞叹不已。
“劫儿,胜败常有,师叔这次是技不如人,你不用挑刺了。”黑袍老者一摆手,示意年轻剑客不用再说了。
顾也连忙说道:“前辈,是晚辈疏忽了,刚才全仰仗前辈剑下留情,能与前辈过招已是万幸,这浮光剑晚辈不能收下,晚辈确实不是前辈的对手。”
“不必,师叔与我奉家师之命,带着浮光剑从西域回到中原,为它寻个靠谱的主人,少侠你剑法出众心地不坏,但是师叔剑下留情也算不上输。不如这样,师叔手下留情我可不会,你便拿着浮光剑,与我这苍狼巨剑一决胜负,若你赢了,浮光剑便归你所有。”那年轻剑客说道。
顾也心中早想见识一下这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的本事,也不故作客气了,满口答应。那黑袍老头递过浮光剑,显然他也默认了这二位年轻人的比试。
“大漠剑派裴劫,少侠请了。”那年轻剑客拔剑说道。
“东吴吴寒,少侠请。”顾也回道。
“接招!”名为裴劫的少年手提巨剑向顾也出招,顾也第一次拿起浮光剑,只觉得这剑出乎意料的顺手,当即摆好了架势接招。
裴劫的苍狼剑看上去有大又重,在他手里却使得行云流水,虽然剑法与刚才的黑袍老头师出同门,力道比之可能有所欠缺,却更加流利凌冽。顾也刚才领悟的招式依旧清清楚楚地印在脑海里,但他并不完全按照刚才的套路出招,他似乎觉得自己能预先看透裴劫的剑法,只等他出手了自己再出手应付。
两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负,直叫台下的众人都看得呆了。裴劫似乎意识到了顾也竟然完全记住了刚才自己师叔所使得剑法,自己再走一遍恐怕已在对方意料之内,竟然也突然选择了变招。二位年轻的剑客完全摒弃了剑法的束缚,随对方的出招而随机应变,一直打了二三百个回合,也难分胜负。他们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黑袍老头全然看在了眼里,这是两位天才少年的对决,在剑与剑的交锋中不断长进,这样的天才,每一次的苦战都是对他自己巨大的成长。裴劫是他师兄十年前遍访西域数百万少年才找到的拥有这样天赋的天才,而眼前这为名叫吴寒的少年,显然是同样的天才。
又打了近百回合,顾也感觉体内气血翻涌,浑身滚烫,似乎自己一下子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使用,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苦练三月的游吟神功随着激烈的打斗开始发挥功力。而裴劫显然还未在内力上有所造诣,他只觉得顾也的剑越发重,速度越发快,脚步越发难以捉摸,终于逐渐落在下风,接对面的剑愈发吃力。
一个破绽,顾也一剑刺去,剑尖停在了离裴劫胸口一寸不到的位置。
“好!好剑!”黑袍老头忍不住鼓掌,擂台下也是掌声雷动。
“你….你会内功?是我输了。”裴劫惨然一笑,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败局。
“小弟偶然随着师傅学过一点内家功夫,讨巧取胜了裴兄。”顾也谦虚道。
“不,不必谦虚,是我功夫不到位,这浮光剑,你拿去吧。”
顾也看了一眼黑袍老头,老头看着自己点头微笑,显然是有意把宝剑赠予自己,他喜出望外,眼神又去擂台下找姜桐,只见那丫头也是兴奋地朝自己挥手,便情不自禁笑了。顾也面向台下观众,高举浮光剑,又回头,作揖鞠躬,谢过了这二位来自大漠剑派的师叔侄。
“前辈,晚辈本应设宴款待二位,然有要事在身,等事情一过,一定亲自赴西域答谢。”顾也说道。
“哪里的话,剑是你自己赢的,何谢之有,你且去吧,后会有期!”黑袍老者说道。
“多谢前辈,那就后会有期了!”顾也收浮光剑入鞘,转身跳下擂台,朝着姜桐和马车小跑过去,他兴奋地挥着剑向姜桐致意,而姜桐倚着马车车厢,朝着取胜归来的顾也笑着。
此刻的顾也可能还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他与今天这位难分胜负的西域少年,还会有多少次交手。
“劫儿,你可差点毁了七公主的计划。”黑袍老头眼看着顾也上马车而去,小声地对裴劫说道。
“不会的,师侄不过试试他的本事,他果然学到了杨将军的盖世神功。”裴劫说道。
顾也得了浮光剑,爱不释手,一边驾马车一边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仿佛这是他成为名剑客的通行证。姜桐把他的滑稽样看在眼里,忍不住打趣他像新娶了媳妇。
二人出仙升城并无多久,刚要向南踏入永州地界,顾也却突然听到了那熟悉的肃杀的,凄冷的箫声,黄泉曲,秋夜白,顾也不会记错。虽然知道即使自己就算学会了游吟神功和青鸾行,又有浮光剑在手,自己与黄泉剑秋夜白直接依然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然而直觉驱使顾也再一次义无反顾地向黄泉剑的犯罪现场而去。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顾也简短向姜桐说明了情况,示意姜桐在马车上躲得远远地看着就行,姜桐却紧紧拉着顾也的衣袖,誓要和他同去秋夜白的面前。
顾也拗不过姜桐,又实在不愿意对秋夜白的杀戮坐视不管,只好带着她一同前往,果然,翻过一座小山头,秋夜白的黑金细剑架在了一白衣少年的脖子上,那少年无比惊恐,颤栗地靠在树上。
“秋夜白,住手。”顾也跃下马车,手拿浮光剑,一路小跑下了山坡。
秋夜白也觉得这声音异常耳熟,缓缓回头,一惊,问道:“你小子,你小子没死?”
顾也惊讶他竟然还认得自己,说道:“我吉人自有天相。”
“又要来管我闲事?”秋夜白收剑转身,那少年满头大汗,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你为何要杀他?”顾也质问道。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本人是杀手,收钱办事而已。”秋夜白没好气地说道。
顾也见那少年年纪还没有自己大,眉清目秀,绝不像是犯了死罪的样子,招呼他到自己这边来,那少年又哪里敢动。
“烟花剑,你今日非要这少年的命?”顾也拔出浮光剑,坚毅问道。
“……”秋夜白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手腕一转,把他的黑金细剑背到了身后,冷冷说道:“这天下没有几个人能从我烟花剑的剑下救人,不过算你运气好,那日你师父吴如来剑下留情没有伤我,今日权当还他个人情。”
“师父,对了,你可知道我师父在哪?”顾也听他提到吴如来,急忙问道。
“哦?你未曾见过他?”秋夜白并不知道顾也在寒潭之下呆了三个月,还以为是吴如来想办法救了他,又说道:“那便好人做到底好了。那日我和吴如来苦战,并敌不过他,然后就听五兽剑喊道你挨了刘斩龙一掌落入寒潭。他一下使出全部内力,用剑身把我击飞而未用剑刃,是有意不想伤我性命。然后你师傅跃入那寒潭,那潭水奇寒无比,而他又刚经历和我的死战,实在扛不住了,我和五兽剑就把他救上来了。我只知道他那日在寒潭边大哭,嚎着说他对不起顾怀,我败剑之人,留着也是自讨没趣,便离去了,我还以为是他又把你救上来了。”
“那他老人家现在在哪?”顾也焦急问道,一丝悲凉之意。
“我偶然听说他北上朔州去找北剑圣白凉了,至于他有什么打算我就不知道了。”秋夜白丝毫没有计较前嫌,顾也觉得此人似乎并不冷漠更算不上坏。
“多谢烟花剑。”顾也谢道。
那秋夜白一笑,说自己人情已经卖的足够,希望下次别再遇见顾也坏自己的生意了,便哼着小曲离开了。
虽然事情顺利得有些古怪,不过既救了一条人命,又得知了师傅的去向,使得顾也格外的高兴。姜桐早已把那少年扶到了马车旁,拿出水来,给他压压惊。
“你是怎么招来杀身之祸的。”顾也看那唇红齿白的少年已经平静下来,蹲在他旁边问道。
那少年抬头看着顾也,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父亲留给我的那本剑谱。”
“啊,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也是习武世家么?”姜桐在一旁疑惑道。
“二位恩人,我姓萧,在家族同辈兄弟里排行十七,父亲就给我取名萧十七。虽然我从小未曾习武,但是记忆力过人。我父亲生前是个商人,武艺不高但痴迷于收集各种好剑与剑法。前年他偶然间得了一本剑谱,叫什么《自在剑法》,从此家中仿佛受了诅咒一般,接二连三的出事,两个月前,我父亲也身染重病离世。我看那剑谱实在来气,便一把火烧了,谁曾想前两日突然有一黑衣少年,登门造访,要重金买那剑谱。这世间哪里还有那本剑谱,除了一处。”那少年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顿了顿。
“只有一处,莫不是在你的脑子里?”姜桐反应神速。
“这位姐姐真聪明,是的,我从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天底下唯一的自在剑法可能就在我的脑海里。那黑衣少年态度恳切又不惜重金,我便连夜给他默写了一本,谁知他得到剑谱后,竟要杀我灭口,幸好家奴拼死相救,我才逃出来,却又在这里被这烟花剑堵住。幸得二位相救,不然现在我早已赴了黄泉。”少年说完便要拜谢顾也救命之恩。
顾也连忙扶起他,说了一句:“岂有此理。”心中突然想到这黑衣少年莫不是那日在尘烟山庄要杀木庄主的那位,又是寻宝又是杀人又是请秋夜白的,一定错不了,这人究竟是谁,行事这么古怪凶残。
“恩人,我刚才听那烟花剑说您的师父是东剑圣吴如来?”萧十七问道。
“没错,十七,你不必喊我恩人,我姓吴,名寒,以后喊我吴寒就行。她姓姜,叫姜桐,是我的义妹。”
“吴大哥,桐姐姐,那么你们要北上去寻东剑圣吗?”
“那自然,我本欲向南寻我师父,现在得知他老人家去了朔州,我自然也是要北上去寻他的。桐儿,你呢?”
“公子去哪我便去哪,公子不抛下我就是。”姜桐低语道。
噗嗤一声,那萧十七笑道:“你们二位真是奇怪,吴大哥说桐姐姐是你义妹,你喊她桐儿,她却喊你公子,你们莫不是互相欢喜,羞于当着我的面说?”
姜桐刹那间脸红了一半,而顾也却被他说得有点尴尬,不知要如何作答。
“是不是我开错玩笑了,抱歉。”萧十七显然已完全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话让气氛有点尴尬,又继续说道:“吴大哥若要北上,可否带上小弟,虽然这烟花剑暂时放我一条生路,不过我想那黑衣少年一定不会罢休,可否请二位带我同行,我叔父也正好在朔州。”
“自然没有问题。”顾也本就觉得一路上和姜桐孤男寡女,传出去可能有损姜桐的名声,带上个年轻人,既保了他的性命,又缓解了自己的尴尬,一举两得。
既然顾也都答应了,姜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三人便就地吃了点干粮充饥,然后一起北上,往朔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