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是被铃铛唤醒的，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
并不是警觉心太低，主要得归功于昨晚的闹腾，精神与体力的双重消耗并不是说笑的。
醒来时有些恍惚——或许是因为耳边惯常的火车轰鸣没有掠过，黎落的心思仍有些混沌——幸而环境的巨大变化已经足够驱散他的疲思倦怠。
……太亮
和自己的那处房间不同，圣女的居所太过通透，阳光自窗外照进，披露出那几个多余的影子。
于是黎落被拉回到了现实，他将目光转向床侧站着的四个女孩。
她们身上穿的衣服黎落很熟悉——银纹黑底巾帽、连体的黑色长裙点綴着写有经文的黑色条纹，外罩白色的短衬……除了领巾上多了一处金色花纹外，她们的服饰和昨夜黎落见过的那些恭敬行礼的女执事并无区别。
领巾上的花纹黎落见过，圣女的笔记里有不少类似的涂鸦，看上去像是一株抽象的异形荆棘，但这并不是她们最特殊的地方……
为首的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银铃，那是叫醒自己的工具；其余三人则捧着叠好的衣物。
黎落往旁边瞟了瞟
入睡前放在枕边的日记维持着原样。
转回头，四个女孩恭候在一旁，脸上的潮红透露着狂热的崇敬，但没有一个人的视线飘向日记……这是当然的
——因为她们都是盲人
四人的眼睛颜色很淡，灰白色的瞳仁与眼白几乎不分彼此，看上去没什么神采，可黎落却能从中感觉到她们些微的感情。
她们很高兴、很兴奋、很紧张……但最多的还是荣幸
——得出这个结论只用了一瞬间，黎落一边自觉“初启”后自身的洞察力更上了一层楼，一边沉默着……
“谢谢，给我吧——”装作手足无措地坐了一会儿，黎落最终还是接过了女孩们端呈的衣裙，并在她们自责的感情更加加重之前解释了一下：
“你们很好，但……很不好意思”
“殿下，您——”
不管对方是否看得见，黎落摆出害羞的样子笑着谢绝了她们的侍奉，然后乘着女孩们躬身谢罪时溜进了洗手间……
一个小时后，在四人的焦虑中，穿着整齐的新任圣女大人从厕所走了出来。
“抱歉……能麻烦一下请圣罗先生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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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大人，还好吗？会面不急于一时，不如——您再休息一下？”看着黎落坐在床上一脸凝重的样子，圣罗有些担心，试探地问道。
“不，我没事，只是……”黎落的脸上显出少许尴尬：“这衣服有些复杂了。”
圣罗愣了一下，而后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他之前也疑惑为什么黎落梳洗了那么久——毕竟即使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为男性的真相，一个小时也太长了些——现在听见后者的“抱怨”，他明白了原因
“圣女的服饰确实繁杂，不过可以根据需要转换轻便的姿态，只不过——她们是专属于圣女的女神官。”这句话转折地有些突兀，但黎落听懂了。
“女神官吗？”沉吟了一会儿，黎落笑着将自己的旧衣服收进衣袖中的【持戒袋】里，一边低头做着整理本就没有什么褶皱的衣裙，他轻声说道：
“她们离开时好像很失落——之后能道个歉就好了。”
“不必如此……您的身份毕竟特殊。”
“……也是”沉默稍许，黎落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问：“您安排的……和普通的执事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问题很突兀，突兀得圣罗有些不解，但下一秒他便明白了黎落关注的是什么，没什么犹豫，他回答道：“她们有些是圣教收养的弃婴，有些则是原本的候补执事。”
“……是圣罗先生您挑的？”
“并不是，原本她们就准备为【圣女】奉献一切。”
“……如果我没有被空间乱流卷进来呢？”
“圣教会安排他们去专门的地方任职授教。”
圣罗听出了黎落的言外之意，但他没有愤怒，反而有些许庆幸：
或许这次会是真的……
可黎落的下一句话冲淡了他的这份庆幸：
“但我不一定真的是〔圣女〕。”
圣罗抬头，与少年目光相接，对方的眸子很通透，深邃的眼神逼得他不由得想要避开……
圣罗终究没有避开，因为黎落在他逃离审视之前开了口：
“走吧，圣罗先生。”
少年这样说着，反手地从教服中顺畅地抽出长发
圣罗看着他转身打开大门，心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审视了这位【圣女】候补。
此时少年打开了房门，回头催促，圣罗看着对方逆光中的笑容，想起昨夜的初见：
那时光华闪过，硝烟碎石中，那如女孩般的单薄身影也是这般镇定……
两次的情景不同，但给人的印象相同。
圣罗静静地跟在少年的身后，握了握拳，手臂的皲裂早已恢复，他看着少年身后和前代圣女一般银白的发丝，被冲淡的庆幸转为了希望……
他衷心地希望黎落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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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有人见过地狱？死后的自然不算，到了那时见过了，也只是理所当然。
还活着时，是否有人见过处于人间的、触手可及的地狱？
黎落想，如果有，那么自己眼前所见的应当便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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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已然空缺了三百年，但在教廷的地位仍未有所降低，因此尽管您通过了‘初识’，仍需经过多重验证，不过还请放心，绝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
黎落的思绪回归，耳侧传来的是圣罗的“安慰”，和门卫两兄弟说的一样，“圣女”似乎确实不需要遵守什么繁文缛节……所以圣罗丝毫没有向他介绍觐见礼仪的意思。
对方说了半天，没有提到什么礼仪，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可以简单地这么概括：
“‘圣女’很重要，所以您要有接受十八重x光扫射的准备。”
这是黎落心里的形容，但他有理由相信教廷有能力用x光扫射圣女一百八十遍而不担心后者得什么辐射病。
这份信任很飘渺，因为它起源于昨晚看见的浴霸和今晨厕所里的真空马桶——当然，这已经足够让黎落信任这个世界的科技……但是还不够，因为圣罗说来说去还是没提到最关键的一点。
所以黎落打断了他的话：
“冕下不在，我们是去见谁？”这不是那个关键点，但黎落的不准备再问其它的问题。他沉默地看着对面等着自己继续说话的青年，以示意对方回答。
圣罗发现“圣女”的疑问只有这个后稍微愣了一下——教主不在岚城的消息是他昨晚和黎落说的，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但他却没想到圣女会只问这个问题。
沉吟了一会儿，圣罗带着恭敬语气回答：
“【监察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