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天地仍旧是在山肚或地底，依然不见天日，只是比之前的洞窟更大更广阔。
里面同样是一片废墟。
入眼之中尽是绵延不绝的残垣断壁，无数残缺破损岩墙、石砖、玉柱、琉璃瓦、铜兽、金漆、明珠……
虽然不知在地底被掩埋了多少年，从这些痕迹中，依然可以判断出，这里曾是一个大气恢弘又美轮美奂的宫阙群落。
不过，这座宫阙的毁灭，却不是因为遭遇了什么自然灾害，而是人为所致。
因为，在这片废墟之中，到处都是横躺或埋掩的白骨，这些白骨有人形有兽形，有的各自散落，有的缠叠在一起，有完整的，有缺胳膊少腿的，在明珠和荧石的光辉之下，森白可怖。
还有无数的武器，有的被握在白骨手中，有的卡在白骨架中，有所嵌入山岩。各式各样的刀、剑、斧、棍、棒、锤……或完整或损坏，或生锈腐朽，或依旧光泽凛然。
地面之下有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出上十丈方圆的巨大地坑，穹顶之上有被劈开比之前的大蛇之躯还要粗还要长的裂缝，宫阙之中，有整栋的楼宇被拦腰横斩劈成两半……
不难判断，这里曾经有过一场大战，毁灭之战。
王文山找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平地，清理干净之后把昏迷不醒的两人安置妥当。
他守在两女身边，深深的疲倦和虚弱如潮水一般袭来，他咬破舌头，让疼痛强行刺激他保持清醒。
这里是废墟，同样像是乱葬岗，在那些形形色色的白骨骷髅包围之中，王文山只觉阴气扑面，透骨悚然。
隐隐约约，他总感觉在看不见的暗处，有无数双眼晴正盯着他，冰冷而怨毒，让他感到危险和不安。
这短短几天的经历，完全颠覆王文山之前七年的认知，修行者、功法、法术、妖蛇、地下遗迹……
他完全踏入了另外一个崭新神奇的世界，也同样步步危机，数次徘徊生死边缘，惊险刺激，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王文山检查了一下两女的伤势，他不懂医，只能凭眼睛。
令他意外的是，少女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呼吸也算平稳，只是显得比较虚弱，没有什么大碍。
反而白衣女子，她被大蛇临死一通缠绞，身子软趴趴的如同烂泥，不知体内的骨骼碎了多少根，七窍之中都流出了血水。
换作是平常人，这种伤早就死透了。可她不仅还活了，甚至连她微微变形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缓慢恢复。
王文山把袖口整理干净，帮白衣女子擦掉脸上的血水。
如此近距离地注视白衣女子绝美的脸庞，像月光一样纯白无暇，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只是，只要稍稍注视久了，脑袋就会变得恍惚，灵魂像是要飘离身体无法自拔地陷入她的美丽之中。
王文山只能克制自己尽量不去看她。
白衣女子的美，像是一种近在眼前的迷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相比之下，少女的美则无比清晰和纯净，额头，眼睛，睫毛，鼻尖，嘴唇，耳垂，每一样都赏心悦目。
王文山轻轻叨念着：“你们要快点醒来……”
大蛇虽然死了，可他们的困境依然没有解除。
时间如水，有形亦无形。
王文山终于还是睡着了。
很快他又被噩梦惊醒，梦境很混乱，他记不清具体做的什么梦，只余一身冷汗。
两个女子都还没有醒，只是气色稍稍好转了一些。
按道理，在这里拖得越久，他的身体会越虚弱。可在睡了一小觉之后，他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
少女说过，他的身体有古怪。
最开始的表现便是《死人经》的灵力、青丹的药力和吐纳的灵气全都在他体内莫名消失。
而让他切身感受到他身体有古怪是他用雪白之匕斩杀大蛇之时，他有些恍惚，可依然有意识。他能感受到那时身体里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明明陌生之极，可又有一种血浓于水般的亲切感，而且完全顺从他的意志，如臂使指。
他不清楚体内的古怪倒底源于什么，不过它现在似乎是在反馈力量给自己。
好是好事。
思索间，身旁忽然传来了动响，王文山低下头，发现白衣女子竟醒了过来，正在捂胸轻咳。
“你醒了！”
王文山一脸惊喜。
“少侠，扶一下奴家。”
白衣女子气色虚弱。
王文山连忙上前扶白衣女子坐起，坐起了身子，白衣女子咳出了几口淤血，顿时呼吸顺畅了许多。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王文山开门见山地问。
“这里没有出口。”白衣女子施以浅笑：“不过奴家知道，那大黑蛇的洞穴有一条通向外面的甬道，我们过去找一找便是。”
王文山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堪：“可，可是那洞穴之前坍塌掉了，全都被岩石山体堵死了。”
“什么？”
白衣女子悠然变色，她之前被大蛇绞昏死过去，不知那里发生了坍塌，更不知若不是王文山冒死相救，她就被活埋了。
她不顾王文山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向石门，看着那堵得严严实实的泥土山石，她失魂落魄地边哭边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哈哈哈……”
“我们再想想办法。”王文山心里更不是滋味。
“能有什么办法？奴家被困在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了！能有其它办法奴家早出去了！”白衣女子突然对着王文山歇斯底里地咆哮。
王文山一愣，难受地退回少女身边，闭口不言。
少女的情况不容乐观，她昏迷不醒，主要是因为灵力的过度透支和秘术的反噬导致身体的极度虚弱，身上的伤倒并不严重。但若她一直无法得到补充供给，她的身体将会越来越虚弱，恐怕就会这么永远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许久之后，白衣女子神情落寞地返回来了。
“对不起，奴家刚才失态了。”看得出，她有些强颜欢笑。
“我能理解。”
“你对这里熟悉，你知道哪里有水和食物？”王文山抿着干巴巴的嘴唇：“我们已经几天几夜没有进食了。”
“这里的食物和水早就消耗干净了，事实上奴家一直在沉睡，才能活到现在。”白衣女子神色黯然。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王文山心沉到了谷底。
白衣女子惨笑道：“若奴家修为能恢复到全盛时期，或许能通过秘法离开这里。奴家被困在这里上千年，修为十不存一，如今又重伤在身，又能有什么办法？”
王文山无力地瘫倒，
他们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才抵达这里，却发现这里才是真是的绝路。真是好大一个玩笑。
“少侠是什么修行？为何奴家看不透。”白衣女子的目光在王文山身上流连。
“我没有修为，我才刚学会吐纳。”王文山目光无神。
“不可能。”
白衣女子不可置信：“没有到达‘灵润辟谷’境，根本不可能发挥出那把匕首的威力。”
她看得清楚，王文山之前将那把匕首的雷霆神通催发得淋漓尽致，一刀就毁灭了大蛇的身躯。
“我不知道。”王文山心不在焉。
“奴家明白了。”白衣女子欲言又止，王文山也不知她明白了什么。
沉默了一会。
王文山突然一个翻身，扶着少女上背。
白衣女子讶然道：“你要干什么？”
“她快要不行了。”
王文山突然红着眼，激动地大吼。
时间才没过去多少，少女的面色又苍白了一分，呼吸也越来越弱。
白衣女子道：“可能是她的身体做出自我保护反应，类似于要进入一种休眠状态，那样可以减少能量的消耗……”
也可能，是她真的快不行了。
王文山背着少女，有几分魔症：“你坚持住，我现在去找食物，去找出去的路。”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死掉，趁他现在还有点体力，趁他现在还能挣扎，总强过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死。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白衣女子见王文山已经动身走了出去，目光一阵闪烁，跟了上去。
王文山背着少女在废墟中前进，白衣女子则默默地随在身后。
一路所过，王文山看到了不计数的枯冢白骨、明珠玉翡，也穿越鬼斧神工般的楼台亭阁，遇见过干涸的河床枯井……
只是，不见一株小草，不见一只昆虫，这里没有一丝生机。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洞窟的边缘，那岁月斑驳的石墙就像一只巨大的倒扣着的铁桶，死死地罩住这片天地，严丝合缝。
顺着石壁，王文山麻木地负重前行。
身后的白衣女子似乎思考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奴家有一个办法，可以为她续命，只是此法凶险，不知你愿不愿意。”
王文山身体猛地一震，停下了脚步，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白衣女子的手：“快告诉我。”
此时王文山就像一只绝望的野兽，已经无所畏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