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横生枝节

+A -A

  少年们的侃侃而谈和高远憧憬因为两个男子的针锋相对戛然而止。

  青衣男子下楼,老拐上楼,互不相让。

  苏长莫左右为难,老拐叔似乎不喜欢青衣男子,从昨日第一眼苏长莫便已经感觉到。苏长莫突然想到镇里妇人闲聊时的一句话:“优秀的男人,天生是敌”接着便觉得一丝好笑,老拐叔,怎么看,都隐隐比着青衣男子弱了一丝。

  楼梯上,青衣男子居高临下,一脸正气凛然。

  老拐叔负手抬头,白眼频翻,率先开口:“有时候适可而止才能全身而退,一意孤行往往得不偿失”

  男子笑道:“一心登高,无可厚非,但绝俗离世难免人性渐泯,最终画地为牢孤芳自赏。路在脚下,也是寸步难行。”

  “掌柜的请”男子侧身伸手相请。

  老拐叔瞬间黑脸,大步向外走去,唐英苏长莫一脸的莫名其妙,楚玄,白杨和那门外黑衣少年,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那喝退少年的男子走后,黑衣少年依旧没有进屋。

  苏长莫紧追着老拐叔出了店,但几步之差,愣是没找见人影,倒有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向着店里打量。

  “官人有事?”

  “掌柜的在吗?”听着口音不是本地人。

  “掌柜的刚走,官人喝酒还是?”

  “官府衙门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的”

  “我家老爷有事,两个时辰后送十一坛你们店里的酒到衙署,这是酒钱,少了再补,多了不用退。”

  苏长莫接过钱,绰绰有余,轻声道“一定送到,官人稍等,我给您打壶酒,小店送的。”

  男子神色一悦,挺胸昂头。

  让外人进入到小镇西边的衙署地界,这可是头一遭。

  男子走后,钟无魅借口累了,死皮赖脸在二楼要了间客房,唐英没得故事听了,也赶着回家,去给爹娘显摆自己的天才资质,苏长莫想让门外黑衣少年进来擦点药,可那人已经不知啥时候悄无踪迹。

  一时间,只有苏长莫达歌二人站在酒楼门口。神色各异。

  “先生也和他们一样?”苏长莫犹豫问道。

  男子双手拢袖,笑道:“一样,也不一样?”

  苏长莫抬头“哪个一样,哪个不一样?”

  “同是登山客,却非同道人”

  苏长莫胸有成竹,粲然一笑:“我去送酒了,先生自便”

  “对了,先生还要在次住多久?”

  “说不定”男子一脸似笑非笑:“我不喜欢先生这个说法,你以后可以叫我达叔”

  苏长莫壮了壮胆子道:“先生的名字,真的不是开玩笑?”

  男子坐在门槛上,背影如山。

  牵马装酒,忙的苏长莫满头大汗。

  青衣男子只是笑看,一直未曾搭手帮忙。直到苏长莫临走之时,男子唠唠叨叨的起身“官家人讲究,就你这蓬头垢面的,不嫌人家给你打出来?”

  说话间,男子将少年胡乱拧作一团的头发解开,双手顺了顺,袖间抽出一条红色布条,从少年两鬓轻拢两缕头发,系紧垂于脑后。

  苏长莫晕晕乎乎一脸羞涩。

  小镇衙署在最西边,从东到西是小镇主街,宽阔平坦,梧桐两侧。出了酒楼没几步就是小镇正中,以前是一大片空地,现在是偌大一座白玉祭坛,六角玲珑,九层叠高。

  应该就是钟无魅嘴中说的天祭之地,阵法中心。少年不免多看了几眼。

  不多远,便到了衙署之地,街上行人明显少了,也都是锦衣华服,苏长莫不自觉低着头,加紧脚步,门口早早就有人在等候,七拐八扭便引着到了后堂,卸下酒水。

  苏长莫总算出了一口长气,一路生怕出点乱子,心神紧绷,太累人。穿过一条回廊,就到后门,车马在外。

  廊旁凉亭,一位背剑男子,坐在棋盘前,身前无人,转头望来。

  “你是那水云间的人?”

  苏长莫躬身道:“回大人,是的”面朝地面,头低的极深。

  “认识钟无魅?”

  苏长莫心中一紧,颤声道“回大人,今早在店里初遇,算是认识了”

  男子始终面无表情,招手道”过来些,最近眼睛不太好,看不大清。”

  苏长莫僵硬抬脚,站到了石桌前。

  “会下棋吗?”男子顺势拿起一颗黑子。

  “回大人,不会的”

  “没事,拿颗白子,随便放就好,我自己和自己下,实在有些无聊”

  苏长莫有些不知所措,张口结舌。

  男子突然伸手,拂过少年头顶,笑道:“没事没事,我不是什么官家大老爷,我也是在此作客,不用拘束”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苏长莫,恍然大悟,拿了白子随意放在棋盘上。

  男子凝神,盯在棋盘上,挥袖道:“倒是难为你了,还真是一窍不通。”

  苏长莫示意告退,男子递出一块玉佩,“少年郎终究会志在四方,以后去了他处,这东西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小人不能收,谢过大人好意”和这男子呆的越久,苏长莫心头的寒意越深,即便这人从始至终,言语温和。

  “也罢也罢”男子重新看着棋盘,眼神玩味。挥手示意少年可以离开。

  出了门,苏长莫始终没抬头,赶着马车,快步离去。心中仍是惊涛骇浪,今日店里那男子说过,官家这次请的看门人,境界不低,男子说出他也是客时,少年便觉得冷风盈袖,如芒在背。

  这么说,这次送酒,突然相遇,便有可能都不简单。

  少年一路东去,棋盘左右,两人对坐,宛如双生,只是一背剑,一拿笛。两人同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平平无奇,气运浅薄,为何值得钟家下注?有趣,有趣”

  “为何不防患于未然,除之后快”

  “此处气机紊乱,难免弄巧成拙”

  背剑男子蹙眉捏指,继而笑道:“何况,他挺不挺得过去,很难说”

  慌慌张张,心惊胆战的少年突然有些想念青衣男子。莫名其妙。

  出了衙署不远,左手边有条小街,不及车宽,青石铺面。苏长莫抬头看了眼,不知小穆有没有事,小镇只有一家姓穆,就在这条街。

  在此处居住的,都是些诗礼簪缨之族,文人墨客居多,穆家,是其中之一。治学求问,容不得杂事干扰,官家出面,巡视此街,崇文街,车马不通行,

  少年忧心时,一道人影,从一堵墙内飞出,砸在马背上,马倒车翻,尘土飞扬。

  苏长莫摔得不轻,那人一口鲜血喷出,眼神阴狠的盯着崇文街转角处。

  “祁子音?”苏长莫惊呼一声,上前扶起地上少年,周身摸索,找了半天伸手摘下束发布条,擦了擦少年嘴角鲜血。“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少年以手撑地,一把推开苏长莫“不关你事,赶紧滚。”

  少年目光,如虎如狼,盯着苏长莫,极不耐烦,我祁子音什么时候能轮到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二在这里可怜,

  “要不我去替你报官,还是我先带你去医馆吧”苏长莫说着便伸手想抱起祁子音。

  祁子音一拳打在苏长莫腰间,一声闷响“赶紧滚,永远都这个德行。”

  苏长莫起身,依然不走,腰间隐隐作痛。

  眼前少年,苏长莫认识,但是不是太熟,祁子音是唯一一个住在崇文街但不爱读书的孩子,第一堂课便偷跑出私塾,拿了本路边买的秘籍去山上一呆就是一天,号称学拳。越长大,越疯癫,后来是家里人实在没办法,便让他上半天学,练半天拳。也成了小镇孩子中的异类,脾气古怪,少言寡欲,虽然都在一起玩,但是情分不深。

  让苏长莫记性深刻的是:祁子音对于自己,似乎总是极其针对,用他的话说,就是苏长莫这人,老好人,没出息,混吃等死,行尸走肉。这少年向来看不上自己。但苏长莫向来对祁子音的出言讽刺也好,横眉冷对也罢,都极其包容,因为这少年,无父,据说死在了赤方国官场上。

  两个少年从转角从容而出,纤尘不染。

  苏长莫上前一步,站在祁子音右前方。这两人,见过。名字,苏长莫也记得,高大少年,罗苏木,矮一些的,叫琅玕。

  罗苏木对于苏长莫的出现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笑道“吆,这不是钟大少年的钦定之人吗?怎么?英雄---救英雄?”

  祁子音挣扎起身,“谁用的一个废物救,他也配?姓罗的,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咬牙切齿,步步向前。

  苏长莫一把紧紧拉住祁子音胳膊,整个人挡在身前,“你们为什么打他?那人说过的,你们不能杀人!”

  苏长莫记得那男子在酒楼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让所有人不可杀人。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凭自己肯定是拦不住的,只能活马当司马医。苏长莫目光坚定,一步不退。

  罗苏木嘴角翘起“你倒是聪明!”话音未落,隔着几十步距离的少年鬼魅般出现在苏长莫面前,一巴掌扇在苏长莫脸上,悠悠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听不听呢?”

  苏长莫如箭离弦,撞墙坠地,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寒意渐从心底起,这人,有杀心。

  “你以为傍上姓钟的小子就有恃无恐,我就会高看你一眼?”罗苏木调转脚步向着苏长莫一步步走去。

  “我做事,何时需要一个灵墟洲的蝼蚁来多言,你是觉得我太好说话,还是听姓钟的几句话,觉得你自己大道可期?”

  少年一把将苏长莫提起按在墙上,手卡脖颈,缓缓向上,双脚离地。

  这人,他早想杀,不仅仅是因为钟无魅的胡言乱语,让众人受辱,从今酒楼的第一眼,他看着这少年便不舒服,那双眸子,看着干净清澈,却又处处设防,拒人千里,他第一次,看不清一个同龄少年的心思,这让他极不舒服。今儿个撞上,是他找死!

  祁子音一步一步挪向苏长莫,怒喝道“你放开他,一个废物,你不嫌脏?”

  罗苏木回头戏谑道“嗷,同乡情深?”左手轻挥,祁子音如遭重击,再一次砸在马车上,垂死一般。

  苏长莫脸色紫青,心灰意冷,一口鲜血卡在喉咙处,气息奄奄。

  “不知我为何伤人你便要救人,你说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错了,是不是该有代价?”罗苏木笑意愈浓:“你放心,你会死,但是他却死不了,顺便告诉你,他不仅不会死,还会是我师弟,登仙途,问长生,我们会作伴前行,可笑吗?”

  祁子音满脸血污,难以张口,盯着罗苏木嚷嚷,含糊不清,支支吾吾。

  一直没有动弹的少年琅玕挑了下眉头:“非杀不可?”

  琅玕说完走到祁子音身旁吗,喂了颗药丸,他和罗苏木结盟完全是因为自己家没得长辈前来,觉得有些势单力薄,才出此下策,可事到如今,要是牵扯一条人命,这因果,罗苏木不怕,但自己,不一定化解的了。

  “怕了”罗苏木得意洋洋

  “非要杀,结盟作罢,我走,你再杀”琅玕起身,语气严肃道。

  罗苏木隐隐有一丝不耐烦,“你怕那姓钟的报复?放心,姓唐的那个不好说,杀这个废物,你以为钟家就能由着那小子胡来吗?钟家的每一份香火请,可都是一对对神仙钱砸出来的!”

  琅玕不为所动。

  罗苏木眸中寒芒,双手收紧,杀人,其实用不着如此费劲,但他喜欢这样,掌控一切,看着对手垂死挣扎,一点点绝望,慢慢来,才痛快。

  苏长莫早已昏死过去。琅玕撩襟欲拦时,一片梧桐叶,摇摇晃晃,落在罗苏木额头上,清香冰凉,挡住天上日光。

  琅玕停步,若有所思,

  罗苏木转身,如扔草木,将少年扔在祁子音身旁,捏着叶柄,轻轻转动。叶子盖在眼睛的瞬间,他觉得,心如擂鼓。这天地似乎只有自己一人,天地缓缓相合,自己支离破碎。

  两个少年出神时,祁子音坐起身,靠在车轮上,双目浸血,朝着罗苏木。

  罗苏木收起叶子,仿佛看得见那双血眸之下的怒意,蹲身笑道:“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这次多占你一份气运,以后你会如何?小师弟!”

  “杀”祁子音嘶哑开口。

  “好”罗苏木拍着双手,放声大笑“不愧是我小师弟,能入我圣宗门下,有血性”

  琅玕闻言,深深看了祁子音一眼。

  二人默契转身,向着衙署走去,琅玕袖间,双手掐诀,罗苏木嘲讽一笑。

  苏长莫身上伤口完好如初,但是浑身疼痛不减丝毫。

  祁子音起身,擦掉双目鲜血,一双黑瞳内,有火燎原势。看了苏长莫一眼,吐了口血水在侧

  阴恻恻骂了句:“猪脑子”拖着浑身鲜血,向着街边宅子挪去。

  苏长莫醒来时,身边已无一人,像是一场大梦,只是身上的痛如刀剐,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转头一圈,车马俱无,应该也是等得不耐烦已经自行回了酒楼,苏长莫苦涩一笑。

  在昏迷前,苏长莫眼前,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爹娘在旁,少年中央。

  也许是疼昏了头,少年恍惚觉的一步就能踏到天上去,御风云海中,天地共逍遥。

  苏长莫走得很慢,长长街,遥遥山,树树秋色,满肩落叶,

  原来,天上天下都一般,走得过人间,便登的了天。

  酒楼内人声鼎沸,苏长莫直上二楼。

  青衣男子斜倚二楼栏杆处。

  “没事?”

  “没事!”苏长莫忍痛作揖

  “达叔?”

  “嗯?”

  “修行---苦吗?”

  “这些年你觉得苦吗?”

  “还行”

  “那就还行!”

  嘿嘿一声,苏长笑的浑身疼,真的,浑身疼。

  月上枝头

  星影坠

  人间小楼

  一灯明

  少年郎

  杯盏不休

推荐阅读:我的手机连三界林海小说我的手机连三界林海修真世界我的极品女友醉仙葫叶秋思欧阳雪曾柔万道成神夜殇清姬炼剑都市之无敌仙尊林海柳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