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桐山上夫子庙,破瓦残垣乞丐窝。
小镇孩子间的一句玩笑话,把那座年久失修的书院,说的淋漓尽致。
就是这么个地方,却是老拐叔常来之地,不看书,只和在此地的一位老夫子下棋,那位夫子,身形佝偻,满脸沧桑,说话声音极大,但为人还算和善。
老拐叔从那日与青衣男子莫名其妙的争论过后,已经两日不曾回酒楼,要是往日,自己断然不会主动来寻,没啥大事,扰人兴致的行径,没必要。
但这次,不一样。
那日被罗苏木重伤,自己谁都没说,但是第二日,钟无魅便来了酒楼,仿佛已经知道一样,与自己说了些所谓的知心话,不好听,但是,该听!
所谓的天道馈赠,小镇每家每户都有。只是天赋高低,薄厚不同,而这种馈赠的方式并不是直接加持到这些所谓的大道种子身上,而是先到家,就是所谓的“福到家门”,然后才能由名字在宅子地契上的天才道种鲸吞蚕食。
这时候,那张人间地契就显得尤为重要,外来之人要夺走小镇少年大道气运,要不就是强行杀人占宅,更改地契,只是承接的气运会直接腰斩,要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买过来,气运会略有损耗,但是省事,是大对数外来人的选择。而最后一种便是征得宅子主人同意,用秘法将姓名临时加在地契之上,可以分一杯羹,不多。其实本质上都是鸠占鹊巢。
所以,其实官家收宅,救了所有人一命,要不然,除了唐英那种天赋好到舍不得杀得,其他人,必死无疑。
酒楼之所以没有官家的人来收走,是因为钟无魅给了官家一笔神仙钱,等于买下了酒楼,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真的来交朋友,所以绝口不提要走地契之事,但是在别人眼里,这酒楼就是无主之地,小有天资的苏长莫只是钟无魅的一个小赌。生死都是小事。
大门大派还有协议约束,讲究个脸面情分,但是山泽野修,鱼龙混杂之徒,本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免不了有人会觉得有了机会,想搏一个改天换命,一步登天。
只是苏长莫不明白关自己什么事,地契上又没自己名字。可钟无魅却提醒自己也多加小心,苏长莫一心只觉得,老拐叔生死一线,实在等不了了,这才匆匆上山。
苍桐山,是真高,苏长莫走了两个时辰才远远看见书院大门,同时还有一个黑衣少年,背剑,坐在书院西边楼顶最高处,似是也朝着自己望来。
从苏长莫上山少年便遥遥看见了苏长莫,只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人会如此白痴,愿意付出超出自己意料的代价,就是为送这少年今日下山,要是那些气运惊人的大道种子,说不定一路还不太平,那些山泽野修的行径,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么个天赋平平的少年,会有人惦记?
苏长莫进了书院,对着少年点头致意,黑衣少年也微微点头。
果然,老拐叔就在那少年脚下小楼的二楼窗口处,捻子微笑,转头望来。
苏长莫上楼,将钟无魅的话一五一十说出。
老拐叔一直心不在焉,看得苏长莫心急如焚。
“这些年,你怪我吗?”老拐突然郑重其事的盯着苏长莫。
少年一阵慌乱,结巴道;“叔,你说啥呢?跟你说正事呢。”
男子片刻出神,老拐老拐,这一叫就是这么多年!
那是自己和少年父亲第一次相遇,那时,自己早已是山上仙人,而他,还是个江湖游侠儿,连那把挎着的长剑,都是刚打的。
自己被仇家重伤扔在万丈崖边等死的时候,年轻游侠弯腰握剑,从崖顶一跃而下,开口道:闻着就有一股血腥味,给我寻着了吧,算你走运,松剑负手,好不潇洒!
然后背着自己,一月有余才出了茫茫大山,平常人的身子怎么抗的住在那崎岖山道一直以双腿劈山开路,不到半月,年轻游侠的腿背着自己便一瘸一拐,用他的笑话说就是,自己太重,压的他老是一拐一拐,从那以后游侠儿就叫他老拐。
自己救回来一条命,两人一起在那小小人间江湖摸爬滚打大半年。但是终究不是同道中人,自己回师门,游侠向红尘,只是没想到一心江湖的游侠最后娶妻生子,落户小镇,还开了间酒楼。
分别是自己便在他身上留了禁制术法,,当他们夫妻病危之际,他便得知,从中灵横跨一海两洲匆匆赶到。
可是举手之劳就能治好的瘟疫,他却无能为力,不能出手相助,那床前小儿,身后因果太大,举师门之力也承担不起。
本是天下有情人,无奈却行天下绝情事。
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双双离世。
无脸再回师门,画地为牢在这小镇,无奈心有愧疚,一路跌境。
看着少年一天天长大,但最可笑的是,拼了一境修为算出来的结果却是对这少年无论生死毫不干涉才是最好。
这些年对少年不闻不问,不冷不热,有时连自己都过意不去,可话到嘴边,只能咽下,真不知道自己修的什么狗屁大道。
孤零零的孩子,无依无靠,活的胆颤心惊,每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任何事任何人,毫无所求,不敢有求,连通过自己辛苦得来的一顿吃食。都要觉得是天地恩赐,心里感恩戴德。
日日可见,日日煎熬。
“叔?到底咋个决定啊?“苏长莫着急道。
老拐回神,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问那做啥?不是伤口上撒盐吗!
“没事,不着急,我啊给衙门人说过了,会有人帮咱们看着点,这么多年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苏长莫将信将疑。
老拐捻子问道:“那青衣人你也多加小心,是好是坏,我也看不透。“
“是。“
“对了,酒楼地契一直是你的名字,我只是力所能及,做个照看之人,你若有心可接纳些自己感觉亲近之人,不图其他,就当结个善缘“
苏长莫瞠目结舌,酒楼的前因后果他听到过风言风语,其实他都不在乎,用句书上的话说就是:“皆是身外之物”。但这横空而出的一句话,苏长莫第一次觉得有些眼睛泛酸。
这么些年其实和老拐叔,两颗心走的都不太近。
“回吧,有事我自会回去。“
苏长莫木讷转身,出门之时轻声道:“叔,这些年有你,我才有勇气在这世间活着,虽不易但有幸,你于我恩同父。“
苏长莫出门,老夫子迎面,擦肩笑道:“有时间,多来书院读读书,最近有些新书,味道不错。”
苏长莫略有尴尬,这书院自己很少来,委实是怕自己惹了别人笑话,私塾都没去过,来此读书,装腔作势不是。
没等苏长莫回话,老夫子已经上了二楼,只有一句不知所谓的话,言犹在耳,“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苏长莫无奈一笑,出了书院,脑子中莫名记起唐英对老夫子的一句评价,虽然不太懂。但觉得贴切,因为这老夫子较起真来,老少不论,话如刀剑,声音极高昂,“观书老眼明如镜,论事惊人胆满躯“
下山没走几步,斜背长剑的黑衣少年便和苏长莫并肩而行。
“你叫苏长莫?“
苏长莫心生疑惑,难道修行之人都能掐会算?咋个啥都知道,可嘴上仍是回了个“是“
“七个,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你这么金贵,居然还有一个金丹!”
少年自言自语般。
苏长莫开口道“你说……“
后半句没有出口,黑衣少年眼前,一大冉汉子,一柄长枪拄地,寒芒如电,苏长莫环视,前后左右上,各有持器者,整七人。
“我叫离烬“
黑衣少年左手撩襟,右手拔剑,漆黑长剑,高指云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