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多力量大’,俗话还说‘人多好办事’,至于俗话里头的‘人多嘴杂’就算了,起码在陆战队虎视眈眈的监视下,二百多号日本人很本分,只是埋头干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多嘴。
邵北又恢复了老本行,这头与杰瑞沟通了防御图纸,转过头来指挥着二百多号日本人立刻施工。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烂水寨变成了大工地:地面刨了,挖出沟渠交错的战壕。四五米宽,两米多深,朝海的一面是垂直切面,朝寨门得一面是可供人攀爬的斜面;房子扒了,石料拉到后方堆砌成胸墙,木料简单加工一下变成覆盖在战壕上的交通桥;寨子单薄的木头墙更是得到了加固,贴了一层厚厚的土石,不怕对方火攻不说,就算是对方拉来了攻城器具,短时间内也别想推倒。
按照杰瑞的设计,工事全部完工之后,明军真要打过来,就得老老实实在陆战队的密集火力面前排队送死。没有重火力的情况下,除非明军狠下心来拿人命把所有的沟渠填平了,否则根本就不可能靠近陆战队的防线,从而展开肉搏。
这头抢修工事忙,忙得热火朝天,那头肖白图等人已经拿着到手的堪合架着福船直奔广州城而去。
同行的除了战斗力低下的捞佬张承业、明朝带路党梁二,牙医王谢堂,还有快要脱离陆战队的张力平。而福船上除了必要的水手,一个陆战队队员都没有。
按照张力平的说辞,这是身处广州城,明朝的地盘。发生小冲突,依靠着张力平自己高超的身手,或者用银子,也就摆平了。可一旦发生大冲突,人再多也没用!就算把陆战队全员60来人都带过去,也根本掀不了多大的浪花。与其如此,莫不如留下有生力量防守水寨。
离开维多利亚湾,进了伶仃洋,船上众人无不被张承业带回来得坏消息压抑得心情沉重。就连最为乐天派的肖白图,这会儿也没了笑模样。因为邵北要留在水寨指挥那群日本人施工――邵北是唯一会日语的――所以此番出行肖白图成了名副其实的箭头人物。
当惯了副手的肖总,骤然之间成了一号人物,顿时感觉肩头沉重。按照头一天大家商量出来的决议,此番去广州除了大规模的招工,还要走走关系,看看能不能把出兵的事儿给压下来。
压不下来,那就拖。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的,等人手招募足了,大家伙拍拍屁股立刻走人。要不是为了就近停泊海权号,谁有心思占这破寨子?说起来若不是寨子里头的明军实在太过废物,海权号说不定已经另行寻觅到了停泊地,也就没这窝心事儿了。
胡思乱想,心事重重,这一路上大家伙沉默寡言。沿着珠江逆流而上,船行十来个小时,广州已近在眼前。
验过堪合,停泊妥当,众人这才仔细打量这三百七十年前的广州城。身处城南的码头,左右是两座炮台,往前是琵琶洲与海珠寺,再往前依山傍水之下,便是广州城了。要说这三百七十年前的广州城可比后世小多了,充其量也就是后世广州越秀区大小。可胜在山清水秀!在这个无污染的时代,越秀山郁郁葱葱,珠江瓦蓝透亮,行走在青石板的路上,瞧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五层楼,整个人仿佛如坠山水画中。
时人有诗为证:“广南富庶天下闻,四时风气长如春。……闽姬越女颜如花,蛮歌野语声咿哑。苛峨大舶映云日,贾客干家万户室。春风列屋艳神仙,夜月满江闻管弦。”
前一刻还心情沉重的肖白图,饱览了一番美景,甚至有些心旷神怡。
“还真是……美景让人醉啊。”肖白图感叹了一声,随即低声问道:“这还是广州,你们说要换了苏杭,得什么样?”
问罢不待张力平等人回答,这家伙开始自顾自地背起了诗词:“水光潋滟晴方好……西风吹冷透貂裘……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张力平噗嗤一声笑了:“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两句话不到就转到艳词。得了,别做白日梦了。有那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走后门,或者担心担心你后半生的‘性福’吧!”
“王大夫说了,基本没什么问题。”肖白图满不在乎地说。
张力平笑得更开心了:“王谢堂是牙医,你能指望牙医给你瞧这病么?”
后头的王谢堂听了,颇为幽怨地说:“牙医也是医啊,而且我好歹是中医世家出身,有点基础好不好!”
除了有些听不懂三人说什么的梁二,一众人等已经笑闹成一团。
“行了,回头再扯淡,还是先办正事儿要紧。”笑闹良久,肖白图总算想起了正事儿。
约定了回船时间,众人兵分三路。张力平与张承业直奔濠畔街、高第街,有明一代,这这片已经发展成了东亚最大的贸易集散地;梁二引着王谢堂挨个药房转悠;而肖白图则打听了市舶司的所在,径直找那刘副提举去。
单说肖白图,一路找寻,在广州的街市里晃晃悠悠。一身怪异的打扮加上怪异的发型,引得过往行人无不指指点点。瞧那神色,有讶异,但更多的恐怕是鄙视。这个时候的明朝人可没什么崇洋媚外的心理,正好相反,瞧见红毛大鼻子老外,哪怕是市井小民都会有一种天朝上国的优越感。
所以,瞧见奇装异服的老外,指指点点之余,市井小民会说上一声‘番商’;头戴方巾的读书人会说一声‘番夷’;当官儿的就更不客气,直接当着面就叫‘蛮夷’。
可怜肖白图当了快三十年的中国人,在这三百七十年前的明朝,愣是被活生生归类为海外蛮夷了。这一点,肖白图在市舶司衙门口可谓体会深刻。
直接砸过去十枚银币,那门口的小吏只是斜着眼睛上下瞥了他半天,而后才如蚊子哼哼般说了一声‘等着’。这一等不要紧,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小吏这才晃晃悠悠出来说:“刘大人今日休沐,尔若有事,择日再来吧。”
肖白图这个气啊!合着十个银币就换回来这么一句话。
他哪儿会甘心?当即操着别扭的话语追问:“刘大人居所何在?”
小吏眯着眼睛又瞧了肖白图半天,而后突然斥责一声:“咄!你这番商,朝堂命官行至可是你随意打听的?速速离去,否则少不得一顿板子炒肉!”
肖白图被小吏的话噎得直翻白眼。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又悄悄递过一把银币:“大人……在下找刘大人有急事,世事从权,您瞧?”
小吏掂了掂分量,慢慢换了笑脸:“恩……看你这番商还算识相,罢了,就指点指点你吧。你朝东走,过两条街就是居仙楼,刘大人一准在那儿。”
“多谢多谢。”
转过身,肖白图一通呲牙咧嘴。好嘛,芝麻绿豆一个……可能连官都算不上的小吏,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大官威,还公然索贿!总算知道什么叫‘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了。
这一路打听一路找寻,足足绕了一大圈儿,肖白图这才找到了居仙楼。上了二楼,一搭眼便瞧见那位刘副提举就靠窗坐着,正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酌着。
肖白图松了口气,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咦’了一声,随即抱拳行礼:“刘大人,几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刘副提举举着酒杯正喝到一半,被肖白图这么一打岔,酒水灌入肺叶,好一通咳嗽。半晌,这才指着肖白图说:“你这番商,真是不懂规矩。”
肖白图赶忙在一旁尴尬地赔不是。要说这位刘大人气量可比那小吏强多了,或者是因为面前的肖白图是自己大金主的缘故,大度地摆了摆手,随即示意肖白图坐下。
重新布了酒菜,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吃吃喝喝。觉着火候差不多了,肖白图这才隐晦地提起有事相求,而后把占了明军水寨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刘副提举一听,当即瞪大了眼睛:“莫非‘百丈铁船,兵甲上千’说的便是尔等?”
“没有的事儿!”睁眼说瞎话可是肖总的拿手绝活。黑的说成白的不至于,可舌绽莲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还是有的。
听了肖总一通脸不红心不跳的瞎话,刘副提举反倒释然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定是那廖千户为推诿而夸大其辞,什么铁船百丈?怕是巨舟包了铁皮吧?”
“正是正是,刘大人神算。”
“至于兵甲上千更是不足为信,此舟莫非比我朝宝船还大?嗤,危言耸听尔!”
听了这话肖白图整个人笑成了一朵花。合着明朝当官的就喜欢拍脑袋啊!这位刘大人轻飘飘几句猜测,直接把那倒霉的廖千户打成了窝囊废不说,还把穿越众择了个干净……虽然那位廖千户确实是个窝囊废,头皮都没擦破,带头就跑了。
肖白图长这么大头一次觉着当官儿的喜欢拍脑袋,也许是一件不错的事儿。趁着刘大人兴致高,赶紧几句马屁拍过去,紧跟着表示要其代为运作一二。
刘副提举拿捏了一番,在肖白图暗示银子不是问题之后,随即乐呵呵地答应了下来。
喝得肖白图晕乎乎的的肖白图,往回走的时候心里这个高兴啊,没费什么事儿,轻飘飘三两下就把问题解决了。要说也就是他肖白图有这本事,换了邵北什么的,能行么?
晃晃悠悠,穿街过市,好好体会了一番明朝风情,擦着黑这才返回了码头。
“咦?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呢,王大夫怎么还没回来?”见张力平摇头表示没回来,肖白图又瞧见船上多了一些穿着破破烂烂的般大小子,随即皱眉问:“怎么又找了一批活祖宗啊?没必要这么讨好于丽红大姐吧?”
张力平一翻白眼:“别提了!我一说招工,呼啦啦围上来一票。可一听要出海,立刻走个干净。要没这二十多个小乞丐,今天就算是空手而归了。你那边怎么样?”
肖白图得意地比划了个ok的手势:“我出马还能差的了?”
正说这话,就瞧见梁二哭喊着朝这边跑。
到了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不好了……几位大爷,王大爷被……被……被人给抓起来了。”
张力平汗毛倒竖:“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梁二急喘了几口,说:“王大爷被人给抓了!”
这回听清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话说王谢堂挺本分一个牙医,能出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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