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自景德镇的瓷盘,此时正是盛行于世,徽商中就有人贩卖这种瓷器至海外致富者。
俞国振又做了个手势,齐牛与罗九河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过来。那木盆之中盛着半盆水,除此之外,便是几十个蚌了。
大商贾的目光顿时从两个少女身上转移到了那木盆子里,难道说,就是这些河中常见的蚌贝中会生出珍珠来?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俞国振微微笑道:“诸位请看,这是我们俞家去年的收获。”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两个布袋,来到了柳如是与小莲身前,打开了袋子。
珍珠入盘的声音,听得是如此悦耳,那些商贾,几欲痴醉。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那一袋珍珠,运作得好,少说也能值千两!
俞国振倒完两袋珍子,柳如是与小莲将之放在了桌上,俞国振道:“诸位今日来,应该有珍珠业的行家,不妨上来鉴定一下这珠子的成色真伪。”
顿时有五六人走了过来,另外还有几人想要站起,但看到人多,便又坐了回去。
上来的都是徽商、晋商请来的珍宝鉴定大师,他们一一看过那些珍珠的品相,甚至还对着室外的光线端详许久,然后小声议论了一番。
“这些都是河珠,虽然不是最上品的,但也品质不凡。”过了会儿,其中最年长的一位受众人之托道:“难得,难得!”
俞国振淡淡笑了起来:“最上品的也有,但需要挑捡,这两袋之中,总有十余颗最上品的吧。”
那位鉴定的当铺朝奉老脸微红,他受诸商所托,免不了要有些贬低,好将价钱压下来。不过俞国振一句话揭穿了他的用意,让他有些赧然,讷讷地道:“那是,那是。”
“诸位请看。”
俞国振说完之后,又指了指那个盆,罗九河从中拿出一个蚌,然后熟练地用刀剖开,从蚌内取出五颗珍珠,其中有两颗品相极差,被他摆到了一边,另三颗则放在了瓷盘之中。
几位珠宝大师又上去鉴赏,在他们鉴赏过程中,罗九河不停地剖蚌,转眼之间,盆里十余枚蚌全部被剖开,每枚体内都取出了一到三颗品相可以的珍珠!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中,都是呆了。
此前听说俞家有种珠之术,众人虽然相信,却也料想不到,拿出来的蚌里,竟然每个都养成了珍珠!
“这是……这是金山啊!”有人梦呓般地道。
“现在诸位可是相信,我们俞家确实有这门奇术了,其实这门奇术,乃是我看古人之书偶有心得,摸索了三年,然后才有成。诸位如果愿意自己摸索个三年五载,倒用不着在我这儿买了,可以省一大笔银子。”
俞国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很真诚的笑,可是下面的商贾却一个个暗骂他狡猾,如果真象他说的那么容易,众人还用得着跑来么?
只有徽商中比较年轻的那一个突然开口:“俞少兄,你说的古人之书,不知是何书啊?”
“宋人庞元英《文昌杂录》中有载:据礼部侍郎谢公曰,有一养珠法,以今所作假珠,择光荧圆润者,取稍大蚌蛤,以清水浸之,饲其开口,急以珠投之,濒换清水,夜置月中蚌蛤来玩月华,此经两秋即成珠矣。”
俞国振说完这个,晋商有些莫明其妙,徽商中不少人却已经眼睛直转。比较年轻的那人却是灿然一笑:“想来俞少兄要卖的技艺,不是这么简单,若是这么简单,为何宋以后至今,再未曾听闻这种珠之术?”
这人说话很是凑趣,俞国振看了他一眼,抱拳拱手:“兄台说的不错,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姓徐,贱名林,字仲渊。”
“徐兄说的不错,宋人虽有记载,可惜失之过简,我们俞家用了三年时间,才将这古之技艺复现于世。”
俞国振之所以强调人工养育珍珠之术古已有之,就是因为闻香教放出的所谓“鳖宝”的故事,他知道当今天子可是个心胸不太宽阔的,以传言杀人的事情,他可没有少做过,若是得知自己与什么鳖精有牵连,没准就派人来收拾了。
“诸位都是聪明人,我俞家守着这座金山,原本是世代吃穿不尽,可如今不得不拿出来。”俞国振略微点了一下自己为何要卖种珠之术的原因:“我们只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害人,所以这种珠之术,我们俞家准备卖出十二份,加上准备送给他人的两份,我们俞家自己一份,总共是十五份。也就是说,今后天下会种珠之术的,便是十五家。”
他这话一出,无论是晋商还是徽商,顿时轰然有声!
原本以为种珠之术只会有一份,价高者得之,所以无论徽商还是晋商,其内部都有默契,就是一家得之众家分润,绝对不将价格抬起来。可俞国振这个安排就轻易将他们的计划破解了,这样看上去出卖的份数多了,价格必然会下降,实际上却让诸商家的联盟破裂:一个俞家好对付,可是其余买了种珠之术的商家联起手来,就绝不好对付!
哗然之后,就是警惕的目光和隐藏着的敌意!
原本的盟友,瞬间就变成了对手,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俞国振的手段造成的,可他们还不得不吃下这手段!
如果只有一家得到了种珠之术,没得到的众家联手,可以逼得他将种珠之术吐出来,而有十二家得到种珠之术,也就意味着他们到场的诸家中,会有三分之一左右形成利益联盟。他们必须要避免自己被排除在这个利益联盟之外,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出高价。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俞国振又笑吟吟地转向他的右手,坐在这的都是晋商。他目光在晋商中扫了一下,然后淡然道:“我们俞家并未请晋商来此……”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骚动,徽商都是面有喜色,心说这俞小官人不愧是皖人,果然还是偏向他们一些,而晋商则脸色有些难看了。
俞国振稍缓又说道:“不过,远来是客,既然来了,自然诸位也有权投标。”
于是晋商喜笑颜开,而徽商则咬牙切齿。俞国振慢悠悠地又道:“但是,我听闻晋地商贾中,有私通东虏后金者,其中以范永斗、王登库为首,不知诸位当中,是否有这两家的人?”
俞国振的话,完全掌控了主动,让人觉得一波三折,等他这最后一句出来后,满座皆惊。
“你……你信口雌黄!”晋商中一人跳了起来,他指着俞国振破口大骂:“你这小贼,竟然血口喷人,我们介休范氏向来以忠义为本,为商累代,讲究信义,敬的是关圣,守的是国法,哪里和后金私通了!”
“对,对,我们王家也是,自故高相以来,我们晋商便与蒙古通商,若这也算是私通后金……”
“好了,不要这么激动地表演了。”俞国振冷然摆手:“晋商之中,多是胼手胝足,历经难险以致富之人,对于这等晋商,我是极为敬服的,但是范家、王家,现在就给我滚吧。”
“你……好大的胆子!”范家的那商人戟指俞国振:“诬良为盗……”
他如此急着争吵,原因很简单,范家与后金确实有勾结,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他不知道俞国振是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将此事撇清的。
俞国振笑了一下,立刻有两个少年家卫冲了过来,将那范家商人挟住,范家商人也是有随行护卫的,可是护卫被拦在了酒楼之外,因此虽然挣扎破口大骂,还是被拖了出去。
眼看拖到门口的时候,俞国振忽然又开口道:“且慢,我们是襄安巡检司,这事我倒险些忘了,我怀疑此人逃税,二柱,带他去好生拷问。”
高二柱咧着嘴应了声是,然后便来到那范姓商人身边,范姓商人惊怒交加,没有想到俞国振做事,竟然如此肆无忌惮!
那王姓晋商见这模样,脸色如土,他站了起来:“既然不欢迎我们晋商,我们走就是,何必要以通虏构陷?诸位,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莫非真要等到人家赶我们么?”
在座的晋商面面相觑,他们来是求财的,不是求祸的,他们背后,也有些官府势力,回去以后,自然可以通过这些官府势力向俞国振施加压力,但现在,似乎就只有这样离开了。
于是晋商一个个站了起来,有些人原本还只是做个姿态,只要俞国振给个台阶让他们下,他们就顺势留下,可俞国振嘴角噙着冷笑,却是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晋商们就只能转身离开,向着酒楼下行去,走的时候,不少人还回头望了那两个瓷盘一眼,目光中有不舍之色。
他们都是精明人,就算是十五户人家共有种珠之术,可是对于大民以万万计的人口来说,珍珠仍然是供不应求,更何况还有口外的草原、海外的番夷。因此眼见这样一座金山从手边滑过,心中不知有多惋惜。
徽商们却是庆幸,这些晋商走了,岂不意味着他们得手的机率更高了?
可是俞国振会让他们遂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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