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真耶非耶,阉人之中亦有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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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闹!”

    御书房里,大明天子崇祯将手中的密折扔在了案几上,一脸都是愤怒之色。

    在他身边,是司礼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曹化淳,他躬身垂首,脸上却毫无喜怒。

    那密折是他呈上的,上头内容他当然一清二楚。

    “真是胡闹,这些竖子,太祖皇帝剥皮实草,都是便宜了他们!”崇祯余怒未消:“分明是有功之臣,却被他们逼得唯有将自家秘技公这于众!”

    密折中所言,正是俞家拍卖种珠法之事。只不过从南直隶到京城之中时间较晚,这又不是八百里加急的军国大事,因此崇祯接到密奏时,已经是二月十九日,他就算有心要阻止此事也不能了。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曹化淳是非常了解自己伴随多年的这位皇帝的,他小心翼翼地道:“此事如何处置,全由万岁爷圣断,若是万岁爷觉得那姓俞的小小弓手受了委屈,那不是他的委屈,反倒是他天大的造化!”

    “就你这老货嘴巴能说,朕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崇祯忍不住骂了曹化淳一句,不过脸上的神情却要好看一些了。确实,若不是那些贪鄙之官步步逼迫,让俞家出售种珠之术,他还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市恩于俞氏呢。

    故此,这确实是俞国振的天大造化!

    沉吟了会儿,崇祯道:“既是如此……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朕若是出面,必然又是一番大折腾,对那个俞国振未必是好事。国振,国振……这个名字,取得好啊。”

    “正是,万岁爷圣明,若非万岁圣贤,哪里会有这等少年英雄降世!”曹化淳拍了一下马屁,然后又道:“以奴婢之见,也就是万岁爷去除魏奸励精图治,才有这般臣子,就连钱谦益那愚顽之辈,也为万岁爷所感化,暗募勇士,助俞国振立功。”

    崇祯当然知道,曹化淳那句话实际上是提醒他不要忘了钱谦益的功劳。崇祯很反感臣下结党,这也是他将阉党踢翻之后,将东林党的钱谦益等人同样驱出朝廷的根本原因。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曹化淳一眼,曹化淳顿时跪了下去:“奴婢是有些私心,没料想却瞒不过万岁爷圣明,奴婢刚入宫时,是跟着原司礼监王安公公,学得他对万岁爷忠心耿耿……”

    这位已经故去多年的司礼监大太监王安,崇祯还是很有印象,若不是这位大太监,他的父亲朱常洛、兄长朱由校都未必能顺利即位,就是他,也可谓间接受恩于他,只不过后来王安为魏忠贤所害死。想到这,崇祯道:“与王安又有什么关系?”

    “王安死时,魏贼气炎正盛,后来是钱谦益为他写的祠文。”曹化淳道:“奴婢知钱谦益一党害国,并无为他意……”

    崇祯哼了一声,心中有些得意,这些臣下的心思,果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讨厌钱谦益不是一两天,曹化淳敢提此事,倒也证明这个阉人不是一昧地迎合自己。

    过了会儿,他略带惋惜地道:“起来吧,钱谦益身居江湖,却未忘国事,也是有功,可惜其母突逝,他只能丁忧……你让内阁拟个旨意,追赠他亡母一个封号,以彰其功。”

    “是,是。”

    曹化淳爬了起来,还没有站直,就听到崇祯又幽幽地道:“收了他的银子,便算是朕赏赐的,你这老货,下去吧。”

    曹化淳慌忙又跪了下去,他听出崇祯并没有真正的怒意,涎着脸道:“奴婢无儿无女,就是贪些财,等有一日万岁爷觉得奴婢年老不堪用了,奴婢出去之后也可以当个富家翁。反正这些贪官的钱财,用在奴婢身上,也算是替万岁爷省了些……”

    “滚滚,你这老货还得寸进尺了。”崇祯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容中却满是倦意。

    东林也好,阉党也好,都是贪官,倒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温体仁,无论是言官还是厂卫,都未曾报上他本人的贪鄙。

    “钱谦益这人,有才无德,可用,不可大用。”他心中暗想,至于俞国振,这个时候就已经完全被他忘记了。

    “那些人把我们忘了最好。”襄安,细柳别院,俞国振微笑着想。

    “今日这拍卖一办,他们想忘都难了。”俞宜轩也微笑起来。

    他们二人向着外头望去,一大群的各式商人掌柜,正纷纷走进客栈。当看到走在最前的那人时,俞宜轩笑了起来:“没曾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最前的那一位,就是尚书坊鲍家当今家主鲍兴志。”

    鲍家是徽商世家,向来与朝廷关系密切,到来的除了鲍家之外,尚有苏家、许家、汪家、王家各大家族的代表,但鲍家是家主亲来,身份自是不同,因此走在了最前。

    另外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位于众人之末,俞国振看了那人一眼,此人眉宇轩昂,看年纪只是二十出头,面上没有多少商人的世故圆滑,倒是显得相当儒雅。

    鲍兴志走在最前,众人相互推让次位,就在这时,远处又是一群人走了过来。看到这群人,徽商们突然间中止了推让,原本的一团和气,变成了隐约敌视。俞国振看了微微一愣:“五叔,这伙人……你可认识?”

    “唔,这伙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莫非是闻讯而来的外地商人?”

    用不着他们问,下边已经传来了争执声,徽商中一人冷笑着道:“你们晋商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可是皖地,不是扬州城,更不是山西!”

    “晋商。”俞国振听到这个词,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

    “好,好,我正担心这些徽商联手压价,有晋商来,再好不过!”俞宜轩抚手笑了起来。

    “我们只邀了徽商,未曾邀晋商,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也跑来了,二伯,你当出面招呼了,免得他们打起来……没想到徽商和晋商,关系竟然如此紧张。”

    “那是自然的,就是去年,双方还因为徽商在扬州子弟是否能落籍参与科举闹过一回,偏偏扬州府主官是晋人。”俞宜轩当时正顺着运河前往山东招募人手,倒是知道这件事情。

    “呵呵,他们来得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借他们之口宣扬出去。”俞国振目光猛然间变得森冷。

    他在俞宜轩面前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俞宜轩分明感觉到,他神情中杀气腾腾。俞宜轩心中一凛:这些晋商,几时招惹了国振?

    有俞宜勤出面,双方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徽商和晋商都是好耐性,进了酒楼之后分成壁垒分明的两个阵营,彼此之间,绝无一语,但自己内部,却是谈笑风生。

    只不过徽商谈的是诗词歌赋,哪家子弟学业如何,晋商谈的是楼阁馆轩,哪家的婊子活儿高明。

    这倒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两地豪商巨贾的风俗不同,南方文风极盛,至于晋府,大同姑娘可是天下闻名。

    过了好一会儿,看着这些巨商也没有露出焦躁,俞国振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因此示意俞宜勤,可以开始了。

    见俞宜勤又走出,酒楼中安静下来,俞宜勤拱手做了个团揖:“今日原本是邀了一些相识的朋友来谈生意,不曾料想来了这么多,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好说,好说。”

    一片皮笑肉不笑,在商言商,无论徽商晋商都是如此。

    “有件事情,先得给诸位一个交待,俞家种珠之术,是老朽侄儿国振在主持,故此今日之事,也全由国振作主。”俞宜勤又道。

    徽商、晋商,各有势力,徽商背后与皇宫中的嫔妃、太监甚至一些皇亲国戚关系匪浅,而晋商在官府中也有各自己的势力。到场的众人大多对俞家都做过一番调查,自然知道,俞家的这个俞国振是什么人物!

    因此,他们对俞宜勤这番话没有什么惊讶。

    但当俞国振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还是一个个露出惊色。

    只因为俞国振显得太年轻,十六岁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稚气,双眸大而有神。想到这个少年手下,少说也有十条以上的人命,徽商晋商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文质彬彬,看上去与一个小童生没有什么区别的,竟然做出这么多大事!

    “诸位先生今日来我襄安,无非是为种珠一术而来。”俞国振做了个手势,在他身后,小莲与柳如是两人各捧一瓷盘上来。

    她二人中柳如是自然是长得靓丽绝伦,小莲也同样是清丽可人,又经过俞国振的指点,打扮得倒象是后世的两个洋娃娃一般。当然,她们身上的珠饰,也为二人平添了几分光彩。

    柳如是款款大方,小莲却带着几分羞怯,原本俞国振是想让别的使女来做这个,但后来想了想,还是她们更合适。

    而且,他也有意让柳如是、小莲多经些事情,小莲自然是完全值得信任的,柳如是自从放脚之后,便也将命运捆在了他的身上,也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了。今后俞国振也需要借助她二人之力,如果两人根本不敢面对陌生人,哪里谈得上帮他。

    徽商晋商们虽然惊于二女的姿容气质,但更引得他们注意的,还是那个瓷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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