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城,北城老坊间的一间磨坊内,十一名磨坊工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干着手头上的工作。
磨坊的工作平素里都是十分忙碌的,但即便如此,坊间内的同行们都还是从未见到过他们有偷懒怠工的时候。每每见识过他们十一人劳作的情形,总能令街坊邻里感叹这十一人那身用不完的力气。
此时正值子月高照,白日里嘈杂混乱的磨坊,此刻亦如黑夜一般安静非常。
也就在所有人都已经入睡之时,一名神秘人影在未曾惊动坊内任何人的情况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而本该歇息的十一名工人,则是被屋内突然升起的这道陌生气息给惊醒了过来。
“建安城游侠支部十一郎,拜见会主。”
“这几年委屈大家了,你们留驻建安的功劳,陆爷和会中的兄弟都不会忘记的。”
“会主,我们算不得辛苦。当初收到柳大哥的通知,让我们留在建安以图再起,说不得我们有多激动。我等十一兄弟得知会主要来建安,更是欣喜非常,总算盼到大人来我们这里了。”
磨坊后的大屋内,来见建安十一郎的这名神秘人,正是夤夜出行的计连。一番简短的互相攀谈后,计连并未着急将自己的来意同十一郎说明,正是同他们讲起来自己等人在九黎山上所做出的一系列决定和对游侠会未来的一些想法。
“大人,若真是能让会中的弟兄们都效仿那些个世家们开宗立派,这可是一件轰动天下武林的大事啊。”
“此言不假,但若真要做成这件大事,为诸位弟兄的后人和后世武林铸下基石,有些事还需我们去碰上一碰。”
“大人所言的何事?”
不出意料之外,十一郎对于计连等人在九黎山提出的建议,同样充满了自己的遐想。习武之人在这个时代,终究算不上高人一等,甚至因为习武而荒废了劳作,令不少习武之辈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十一郎虽平素里借着磨坊的遮掩,每日都会做些锤炼筋骨,打熬性情,参悟道理的修行,但人心都是追求认同的。每日都栖身在这逼仄的工坊内,看不到未来的出路,他们十一人中年纪尚浅的几位小弟已经快有些熬不住了。
望着身前这十一名精壮气血贲张的汉子,计连看的出来他们和其他会中的弟兄们一样,此时此刻已经寻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事情有很多,诸如替兄弟们寻山访洞,联络知己,增进论道这些琐事,日后大家都可以慢慢再做。但其中有些事情,是我们眼下一定要去拼命冒险的,不知道诸位兄弟可敢随计某一途,杀一些不识抬举的鼠辈。”
计连此刻目中凶光大盛,十一郎此刻却丝毫不已为意,当年他们并非被陆中原收服之前,便是江淮河畔的大凶之辈,经由陆中原点化这才投身了游侠会。
如今眼看着这位年轻的会主身上,竟能散发出如此浓烈的煞气,十一郎们当即便被勾动了体内深藏的凶戾之气。
“大人之命,我等自然生死相随。只是不知大人可是要在这建安城中举事?”
计连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却又微微摇了摇手。
“举事并非我等的本意,诸位可否觉得奇怪,本该来和你们接洽的柳大哥为何没来,反倒是计某夤夜悄然来此?”
果不其然,屋内的十一名汉子当即便明白了计连的隐意。
“莫非是柳大哥他出了什么事不成?难怪这么久了,都一直没有人和我们兄弟联络。还请大人明示,是不是这建安城内的那个不长眼的家伙伤了柳大哥?”
“实不相瞒,柳大哥此刻恐怕正在城外武夷山孙家的囚室内饱受折磨,今晚计连来此,正是希望诸位兄弟能够助我出城。待我一出了建安城,你们便立刻前往庐江天柱山。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与陆爷,让陆爷盯紧九华山的动静并全权指挥会中弟兄们行动。”
十一郎并非无脑之辈,皆从计连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情的不妙。
“大人,且不说只是护送大人出城这种小事。那武夷山我等皆是有所耳闻,大人孤身一人贸然进山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不如这样,小十一是我兄弟当中最机敏灵活的,让他陪大人一同入山,也好有个传话探路的人在身边。”十一郎中的大郎此时斟酌了一番后,如此建议道。
计连顺着大郎的指引,看到了那个被自己一众大哥给遮在了身后的清瘦精干、皮肤黝黑的年轻汉子。
“可以。”
见计连点头应允了,大郎这才稍松了口气。
“只不过,我并非是要让诸位助我出城,而是希望你们能够派出一人,假扮我的容貌回到城主府区我的住处,届时自有人会帮忙掩饰身份。而后由我独自一人偷偷出城。”
眼见计连的提议竟是这般毫无风险的安排,非但只有大郎一人面色难看,其余九人亦是显得十分扫兴。
“诸位大可不必如此垂头丧气,今晚我所言之小事,待到明日便有可能是震动建安之大事。诸位莫要以为琅琊王是三岁小儿,能够轻易蒙混过去,但凡有人发现计某已不在城中,城内的一些世家中人定会对我府上的亲友发难。到时候还请诸位弟兄以杀止戈,不要放一人活着离开。”
众郎闻言,这才觉心头大震,不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色。于是在忙碌了一整个后半夜之后,一名酷似计连的陌生人便代替了计连回到了计连的府中。
“计兄,你这么做莫不是以为琅琊王是傻子吗?明日便是与扬州诸世家和琅琊王商谈处置九华山一事的日子了,你就送这位‘冒牌兄弟’去顶替你,岂不是当着全扬州世家面去打他琅琊王的脸吗?”
纵使胆大轻狂如木天城这样的人,在看到计连亲自送回来的这位冒牌计连后,也不禁大惊失色。更别说屋内的孔策和妖行了,只是但凡能坐在这屋内的人,都不会在此刻去多说什么废话。
“木兄,闹不闹翻此时还说不准,他琅琊王既然想当一个明主。那就让我来试一试他究竟要如何处置我游侠会和世家之间的利害关系,一退再退,只会让他们以为我计连是泥塑的菩萨,无足轻重罢了。只是届时如果事情当真闹得大了,就有劳木兄你出手帮我送一些不长眼的家伙上路了。”
说着说着,计连的语气便越发轻松了起来,好似戏耍琅琊王和扬州诸世家一事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场儿戏一般。
木天城此时却也不由得轻笑道:“好说,好说。要是你老早就决定这么做了,我哪里还用的着去看那些个肥头大耳的脸色。也正好让他们认清楚一些,权势再大也大不过你我的武道。玩弄权柄倒也罢了,还总以为什么事都要围着他们转,可真是没把我恶心坏了。”
白薇此时在一旁听着他二人的谈话,不由得掐了掐正得意着的木天城。
“你可别闹得太过火了,不为了你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们着想啊。若真是闹得太过了,对木圣族的无辜族人还有游侠会的朋友也都是不好的。”
“白薇说的不错,不过我相信木兄你行事有自己的分寸。至于雄儿他们,白薇你到是不用太过担心,他们能照顾好自己的。若事情发展到了止不住的境地,你们大可跟着大郎他们出城。想必琅琊王也不敢多追究你们,只会把怒火投到我计连的身上。虱子多了,不痒嘛。”
待到屋内众人都已经明白了计连的意思后,天色也终于泛白了。晨曦时第一缕紫气悄然散去,而计连则是带着小十一跟着早起出城的队伍朝着北城门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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