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南,自徐尚从泥洹会大营而归之后,被徐尚聚集收拢的荆州游侠会的余众们,便被徐尚同辛百闻、巫卜二人,带到了这里。
因为有了徐良的手令,故此他们这区区不足千人的队伍,却是一路畅通,穿过了泥洹会对襄阳城周围的封锁,一日之劳便重新聚集在了襄阳城南门外的山下。
襄阳城墙高壁深,土城结构却是因经年修缮堆叠,早已经稳固如砖石一般。
就在这日清晨晚些时候,刚刚经过一夜浅睡,尚有些头昏脑涨,心烦意乱的谢长歌,却是又收到了门外弟子的急报。
随着屋内传来的一阵歇斯底里地怒骂声后,只见谢长歌在襄阳城中所鸠占的一方豪宅外,鲍渊、阎川合、邹雄等一干亲信,皆是匆忙间齐聚在了谢长歌的书房外。
“大人,我等有罪,竟在不查之下,让那徐尚小儿收拢了会中弟子,蛊惑人心,陈兵南山。还请大人责罚!”
屋门外,鲍渊此时也是已经得知了徐尚领兵陈于襄阳城南门外的山下了。得知此事的鲍渊,还不等谢长歌的派来的传唤弟子寻到自己,便已经先一步赶来了谢长歌的府上。
“鲍兄何罪之有?若是鲍兄有罪,那我谢长歌岂不是要以死谢会中弟子了吗?都进来吧,把门带上,有些话,我不想让外人听见。”
只听屋内的谢长歌话音刚落,几人身前的木门便已经“咯吱”一声的,被由内拉开了。
谢长歌的书房内,此刻一字坐下的分别有大长老鲍渊、阎川合、邹雄、马元、魏预先五人。
如今的荆州游侠会,早已经内讧成了三派。而造成现如今的这个局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高坐上首,却满面愁容的谢长歌。
自打谢长歌在长安城中见到了天子窘迫,司马家王侯仓皇逃窜的景象后,心底对于权势的渴望,便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人最怕没有心思,而这心思一起,再想压下,便就是千难万难了。
正因谢长歌抱了自立的想法,这才在回来之后,于第一次长老会议上,同一并归来的吴太炎彻底闹翻了。
然而,就在谢长歌一怒之下,罢了吴太炎的身份后,却是着实小瞧了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续着山羊小胡的瘦老头。
先是守城的蒋蒙在得知了吴太炎也被罢了长老之位后,便一气之下带兵下了城头,直奔向了谢长歌的府外。俨然一副替吴太炎讨一个公道的做派,而这一下,也是彻底令整个长老会于一夜之间人心溃散。
如今还聚在谢长歌身边的,便是如今这屋内的五人,其中鲍渊手中兵力最盛,门下弟兄最多。其次便是被谢长歌一并留在魏兴城和上庸城的马元、魏预先二人了。
这二人和鲍渊一样,都是当年一路追随谢长歌的老人,在得知了南阳城被破后,这两人便带着己部,匆忙赶回了襄阳城。虽说这二人志大才疏,未战先逃,却也是替谢长歌留下了一股不小的兵力。
除却和谢长歌不对付的吴太炎、蒋蒙二人外,剩下的这个第三派,便是被两方人马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的彭季春和苏同章了。
彭季春自不必多言,当初他谏言谢长歌去勤王,却不料谢长歌竟生出了不臣之心。想他们号为游侠,本就是希望能与朝堂结缘,正一世名声,好名传族内。
若谢长歌当真有盖世之威德也就罢了,深知鲍渊等人心高气傲的彭季春,虽是个和稀泥的性子,却也深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于是乎,在回到襄阳城后,彭季春便不再见客,与两方同时断绝了往来,却又并未明言。
而和彭季春一样,选择两边都不站的苏同章,则是有苦难言,亦或是说,他早已经被泥洹会的人给杀破了胆。
没错,苏同章便是当初被谢长歌安插在南阳城,用以调和南阳城中的世家的。苏同章本为林间游侠,虽平日里显得意气非常,却最怕见到有权势有家世的大人物。
南阳本就为世家大族聚集之地,让他这么一个人去管,倒不如说是让他去什么都不做,因为就算是谢长歌亲往,也不见得能让这帮世家心甘情愿的低头。倒不如让个苏同章去做个闲人,任由城中世家大族继续过他们的舒服日子。
如今襄阳城中三方互持默契,在城外尚有强敌的情况下,也都是暂时放下了心中对彼此的敌意,转而合力守城。
“怎么不见千仞在此?”
谢长歌的书房内,当众人都已经坐下后,谢长歌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两天都没见过自己的结发妻子了。
“大人,夫人应该是去城上代大人巡视去了。大人先前不是已经应允了夫人,让她代大人您互持会中弟子之心,好好守城的吗?”
“是吗?我这两天有些倦了,倒是忘了自己曾说过这些话了。”
谢长歌在听完阎川合的话后,这才打消了心底疑惑,转而将目光重新落在五人的身上。
“说吧,你们是怎么看徐尚此人陈兵南门的?还有泥洹会的大营里,又开始活动起来了,看样子不日就要再次攻城了,你们都准备的如何?”
“大人,徐尚小儿所领的部下,皆是我会中于三城罹难时,所走散的弟子。若那敌将徐良当真只将南门交由徐尚看护,纵使有南山依仗,这徐尚也定非我部之敌。何不...”
“何不趁此机会,带领你们从南门出逃,是吗?马元,马长老?”谢长歌此时话音中只流露出了浓浓的轻蔑之意。
“大人息怒,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鲍长老,在下绝没有出逃之心啊...”
眼见谢长歌目带不善,坐在五人最后两位的马元,当即就躬身叩首,连声向着谢长歌请起了罪。
“大人,马长老也是一片忠心,不过是想法太过简单了些。那徐尚既然敢孤军驻守南门,必是有所仰仗。无论是他投身的泥洹会,还是我们城中有些他的同党,大人同他徐尚之间的矛盾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他徐尚断然是不会轻易错过这个折辱大人的机会。”
“鲍兄所言正是,那徐尚当初被我收留之时,便自带了许多傲气。先前我欲好生栽培于他,想教他收起傲气沉心做事,却不料他竟然一气之下脱离了会中。如今看来,还是诸位可靠啊。”
“大人英明,我等不敢邀功。”
“罢了,鲍兄,你如今主持城防,那南门就交给你去处置了。对待叛徒,务必不要心慈手软。不过刚才马长老的一番话,也是提醒了我。若是当真是有不善,南门也不失为我们迁出襄阳城的一条退路。有岘山阻隔,也能迟缓泥洹会大军的追击速度。”
“大人英明,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当立即动身收拢城中弟子,以备不时之需。还有,那蒋蒙与吴太炎顽固不化,必会出手阻拦大人撤退。另外,彭季春和苏同章如今闭门枯坐,必然也是心存了异心。”
“彭季春、苏同章二人不过鼠胆,吓一吓便会老实起来的。至于蒋蒙和吴太炎,他二人却是有些难办。如今游侠令还在吴太炎那个老家伙的手中,当初离开扶风城,我竟然忘了从手中要回令牌,想来那个时候这个老家伙就有了异心了。”
就在谢长歌和鲍渊商议着该如何借徐尚之手退出襄阳城,并除掉蒋蒙、吴太炎二人时,却是听见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通传的声音。
“启禀大人,游氏兄弟求见。”
辅一听到游氏兄弟二人求见,鲍渊身后的阎川合、邹雄几人皆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们兄弟二人不是在替那计连守灵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愿意出来了?”
邹雄此话一出,却是只换来了谢长歌和鲍渊二人的一通目光警告。
“快请他兄弟二人进来。”
片刻之后,当书房的木门再次打开时,只见游仲宾和弟弟游叔安齐齐出现在了六人的面前。
“仲宾、叔安见过大人,诸位长老。”
“仲宾和叔安快来坐下吧,不知你们兄弟二人一同来此,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吗?”
面对游氏兄弟,谢长歌还是显得极为耐心的,不单是因为他兄弟二人帮过他夺下这四城。也是因为如今这襄阳城中,只有他兄弟二人与其他人没有交情。
“大人,我兄弟二人今日来此,是为了那城外泥洹会大营而来的。”
听到游仲宾突然提起西城门外的泥洹会大营,众人皆是一脸疑惑,唯独谢长歌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这才缓缓开口询问道:“可是为那大营内兵马躁动一事而来?”
“大人明鉴,如今襄阳城岌岌可危,大人门下又多有不善之辈,掣肘大人和诸位长老守城。我兄弟二人蒙大人抬爱,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为大人守住襄阳城出一份力。”
“今日叔安早归,带来了城外大营的最新消息。仲宾这才匆忙带着他来见大人和诸位长老。”
听到游仲宾说到这里,屋内的众人皆是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他身后的游叔安。游叔安较之自己二哥游仲宾,多了几分跳脱和不羁,平日里也是极少同众人来往,故此众人对他的印象,也是只停留在游仲宾的一个小尾巴上。
如今突然听到这小子竟然偷偷出城,更是潜入了敌军大营,只这一下,便令众人对其刮目相看了起来。
“想不到叔安竟有如此身手、胆识,不知叔安是打听到了什么重要军情?”
只见游叔安这时侧身从自己二哥身旁走了上来,却是一脸凝重地说道:“大人,此番敌将点兵,却是打算一举压上,拿下襄阳城。如今敌营之中,千百九黎兵已经整装,更有无数攻城器械已经运到。”
“而且,据我从敌军大将营帐听来的消息,有一名唤徐尚的高手,如今已经接替了城南岘山下的驻军。如此一来,明日的攻城,敌军将集中兵力,攻击西门。”
“届时鲍长老若还是如以往一般防守,必会突遭横祸,难以招架。”
“叔安小弟此话当真?”听到游叔安提起西门外的大营,并言道明日敌军将合兵攻城,鲍渊哪里还坐的住了。
如今守城的弟子,皆是他们各自的心腹手足,若当真入游叔安所言的那般,那他鲍渊恐怕就会于一朝之间,倾覆全部。
“鲍兄莫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此事,就可以想办法应对。叔安,此次你立下大功,待退敌之后,我必有重赏。”
“叔安谢过大人。”
说罢,兄弟二人便被谢长歌邀请坐在了鲍渊的一侧。
“仲宾,你可有应对明日之战的良策?”眼见游氏兄弟已经坐下,谢长歌便顺势询问起了游仲宾的意见。
“大人,仲宾思来想去,唯有‘退’之一字可以保全所有。还请大人莫怪,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泥洹会来势汹汹,再这么下去,南郡的兵迟早也会聚集而来,届时大人们再想走,恐怕就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