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苏小河摇头道,“我师父说,江湖里就是你杀我,我杀你,人杀人。如果人不杀人,就不叫江湖。”
杀人的人赞许道:“你师父说的很对。”
这时,苏小河又叹道:“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也无需这样折磨他。”
杀人的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原本少言寡语的还是多说了一句:“有人希望他这么死。”
他的眼神又落到胡金福身上,目光淡然,又不带生机。
苏小河不再说话了。
“少侠,救救我!”胡金福牙齿打颤,向苏小河求救。
苏小河淡然道:“你不用我救。”
胡金福一愣。
杀人的人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又一步一步的走向胡金福,双指对着他的额头,聚力待发。
胡金福突然动了。
而且很快。
他就像一枝脱弦的箭。
他没有向前飞,而是向后退。
他人在退,衣服却脱了下来。
那华丽的衣服也飞了起来。
飞向杀人的人。
这件华丽的衣服里面布满了幽幽的铁钉。
铁钉极小,却淬了剧毒,而且是三十六种剧毒。
这件衣服也叫“毒衣”,只有薛谔穿得,旁人都穿不得。
薛谔穿了丝毫无碍,他人穿了必死无疑。
哪怕被一根小小的铁钉扎破皮肤,七步之内必死无疑。
胡金福就穿着这件“毒衣”。
他就是薛谔。
“毒衣”飞出去以后,他就抹了一把脸,易容后的脸显出真身来,脸色狠辣,眼神阴森。
“一语成谶”三日前就将取胡金福性命的消息送到了他的胡府,胡金福雇了“匪夷所思”和“毒衣”薛谔三人。以“匪夷所思”与薛谔估计,“一语成谶”从未失手,但武功未必抵得过三人,由“匪夷所思”拖延时间,薛谔寻找时机,只要将“毒衣”罩在“一语成谶”身上,即可大功告成。只是三人并没有料到“一语成谶”的武功竟然恐怖如斯。
“匪夷所思”竟然被“一语成谶”一招毙命,薛谔心知估计错误,只怕要命丧此地。但他心性坚韧,一直在伪装,企图瞒过“一语成谶”的眼睛,伺机发动“毒衣”。
逃。
他是不会逃的。
以“一语成谶”的武功,薛谔没有逃脱的胜算,不如拼死一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踏入此地时,他也一直在观察苏小河,以他对“一语成谶”行事的了解,苏小河应该只是经过此地,并非“一语成谶”的同伙。对苏小河的戒备,他也就去了大半。
当苏小河开口时,他以为这个年轻人同情心发作,要插手此事,那他偷袭“一语成谶”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谁知苏小河竟然不想救他。
苏小河看起来一身寒酸,眉目柔合,虽然带着被布裹着的剑,却没有高手的气息。
薛谔偷袭“一语成谶”,不求杀敌,只为脱身。
但“毒衣”发动以后,欲要逃离的他看了苏小河一眼,眼中杀机顿现,“嗖”的一下打出一枚淬了毒的铁钉。
而此时“一语成谶”正面对迎面飞来的“毒衣”。
薛谔出手太突然,“毒衣”张开罩来,他已经躲避不及。
他没有躲。
他一向遇强则强。
既然来不及躲,他更不会躲。
他的双指绷的更紧,竖的更直。
双指迎着“毒衣”划过。
那“毒衣”已经完全罩住了。
薛谔一枚铁钉打向苏小河的同时,撞开身后的墙壁就要逃离,回头还望了一眼即将被“毒衣”罩住的“一语成谶”。
他本来要离开的,就忍不住缓了一下。
如今的情形,“一语成谶”想要避开“毒衣”毫无可能,必死无疑,薛谔又何必急着离开。
然后,他看到“毒衣”发出“呲”的一声,突然破开,分成两半。
薛谔心中一冷,从撞开的破洞里钻了进去。
“一语成谶”却没有追,而是看着苏小河。
苏小河刚头一偏,就躲过了薛谔的暗算,眼睁睁的看着薛谔逃走,也没有去追,只是奇怪“一语成谶”为什么盯着他,而不去追逃走的薛谔。
“多谢。”“一语成谶”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将带着的伞丢下,才从墙壁的破洞口钻进去,去追逃离的薛谔。
苏小河没有应声,却揉揉鼻子。
方才薛谔扮作胡金福走过来之时,故意让自己脚步虚浮,让别人以为他并不懂武功。苏小河当时并未在意,但当“一语成谶”瞬间击杀了“匪夷所思”,那人故作惊恐的表情虽然没有破绽,眼光却忍不住一缩,刚好让苏小河瞥见了。
原本此事与苏小河无关,但他不想看着“一语成谶”中计。
师父说江湖就是人杀人,他深以为然。
但他对“一语成谶”虽然说不上好感,却挺好奇。
这是一个傲气冷漠的人。
苏小河不反感这种傲气冷漠。
方才在街上扫了这人一眼,他就心中留意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人出手如此果断狠辣,一击必杀,绝不留情。
而且,貌似是一个杀手。
一个傲气冷漠的杀手,但也并非不近人情。
他也看出了苏小河提醒了他。
也许他自己也早已识破薛谔,但既然苏小河张了口提了醒,他也就欠了一个人情。
苏小河如今并不知道这个人情会带来什么,目前只是对方的道谢。
苏小河并不在乎这些。
他要离开,而且冒雨离开。
此处留下两具尸体,如果被人看到,难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拿起“一语成谶”丢下的伞,觉得这人当真有趣,知道自己肯定要离开,不似“一语成谶”有淋雨的怪癖,竟然把伞留给了他。
苏小河刚走出来,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回头看去,只见那片摇摇欲坠的避之地,大概因为被薛谔在墙上撞出了一个洞,再也无法支撑,竟然塌了下来。
苏小河无奈的叹息。
看来还是要投入客栈,待雨停了再作打算。
他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了进去,心头却在想着逃离的薛谔。
以“一语成谶”之能,薛谔不是敌手。只要他逃不掉,就必死无疑。如果他逃了,怕是要寻苏小河的麻烦。
他逃走之前暗算苏小河,自是看出了苏小河阻拦“一语成谶”之事,其实是提醒他。
此时苏小河并不怎么在意。
既然出了山,入了江湖,总是会有一个敌人。
人怎么可能没有敌人。
一个人,不会所有人与你为友,同样也不会所有人与你为敌。
苏小河早已做好了有敌人的准备。
何况薛谔这种敌人。
此人心术不正,苏小河初入江湖,就已经听闻这人的恶名。既然是一个恶人,他对“一语成谶”感官还好,识破了薛谔,怎么会置之不理。
他心里真正考虑的是此行了结以后的打算。
师父说他没有历练过,武功停滞不前,才赶他下山,好使他磨砺一番。
苏小河从小的玩伴并不多,而且全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他也很想见识一下江湖上的高手如何,增长阅历。
苏州是他此行第一站,却与江湖无关,只是一件私事。洛寄予何时归来,是他比较在意的事。
晚间,苏小河正准备吹熄灯,耳朵一动,从窗户跃过,手勾住窗棂,翻身掠到屋顶。
果然,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
竟然是“一语成谶”。
苏小河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提个醒。”“一语成谶”依然傲气冷漠,哪怕苏小河好心提醒过他,但他仍不可亲近,“有人要杀你。”
苏小河一皱眉:“今天逃走的那人?”
“一语成谶”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那是谁?”苏小河困惑了。
他初入江湖,除了白天得罪的薛谔,应该不会有旁的人。而且,还要取他性命。
“这你就不要问了,总之你小心些。”“一语成谶”顿了一下,盯着他,还是道:“看样子你应该第一次走江湖,没有见过江湖险恶,凡事小心为妙。”
苏小河却不懂他是何意,反而更加不解了。
“你不必再问,我的消息绝对属实。告辞。”“一语成谶”没有等苏小河细问,便阻拦了他,转身就要离开。
“兄台慢走。”苏小河却叫住了他,问道,“多谢兄台相告,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正欲离开的“一语成谶”转过头看着他,语气更冷了:“我从不欠人什么,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身影一闪,他便纵身而去。
苏小河一愣。
这人原来不想欠他人情,才以这个消息相告。
苏小河皱着眉,准备回到房间里。
这时却听那人冷冰冰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方——惊——梦——”
苏小河莞尔一笑。
不过他心里却是不解。
不管方惊梦从何处得知有人要杀他,最关键的是,初入江湖上的他,怎么就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一想要杀他的死敌。
这一路走来,他并没有搅入任何争斗。唯一得罪的也就薛谔,但此人已死。
那还有谁?
毕竟是生死敌人,除非大仇,谁会突然要杀他。
但下山以来,他的剑都还没出鞘,也未与人动手,更是未曾杀人,怎么就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死敌。
莫名其妙。
不可思议。
令人费解。
方惊梦知道,但却不告诉他。
苏小河生性心宽,考虑无果的事暂且丢在一旁,为今之计,安心等待洛寄予归来才是他要办的大事。
至于有人杀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唯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