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跳下地洞,靠近了那人,也没多想,唰唰几剑,将男子身上的铁索镣铐尽皆斩断,那人身上的束缚突然松开,一下子栽倒下来,顾仪抢上一步,将他稳稳地接住了。
那男子得人解救,靠在顾仪身上,精神陡然放松,一下子半昏了过去,刚才他听得院中与寻常时不同的响动,强打精神向外呼救,顾仪此刻能够感到,撑着眼前这人的全凭一口真气,花白的须发配上那并不算太老的外貌,必是遭受了残酷折磨,才成了现在的样子。不过现在院外被重重围困,顾仪也是颇为焦躁,当下扛起男子,从地洞当中跃出,来到庭院当中。
不知这个院子究竟是什么人家,追兵们不敢随便进来,顾仪来到空地之上,扶男子坐下,自己立在他的身后,运起内力,两指点在男子两肩两处穴道,一股内力由左及右从男子体内流通而过,这一接触,顾仪便发觉到,眼前这人周身内力经脉运转畅通无阻,显然是从小便加以练习,根基牢固,只是受苦已久,全无一丝力气。
知晓了如此情况,顾仪见门外人仍无进来的意思,便换指为掌,一手摁在后背,一手摁在后腰,内力吐出,那人只觉一股内力如一团烈火一般,直入自己丹田,虽说立时便觉得手脚血脉畅通起来,但这股内力直在经脉之中乱撞,令他苦不堪言。
那人咬紧牙关,汗珠从全身各处渗出,这并非是因身上伤重,单纯只是因为顾仪这股内力实在暴烈,他习武数十载,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内力,激荡之中,不禁痛呼出声,完全无从抵抗。
顾仪见他出声了,便即刻罢手,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内力与人不同,只是觉得将人救醒即可,那人强稳心神,双手交叠胸前,许久,方才将这股内力稳定下来,他站起身来,虽说仍是虚弱不已,却比刚才好了许多。
他开口说道:“多谢少侠仗义相救。”
顾仪说道:“您是何人?为何被关在此地?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说道:“我也不知这里和何地,我只知道自己是被翠烟阁的人带到了这里,已有一年不见天日,咳咳……”他又猛烈地咳嗽了一阵,说道,“少侠是何人?为何会闯进关押我的地方。”
顾仪见他是被翠烟阁关在这里的,心中的戒备已是放松了一些,挠头说道:“我叫顾仪,在小潼水上与翠烟阁的人有所冲突,杀了玄色堂的人,所以被翠烟阁一路追逐,逃经这里。”
“小潼水……”那人思虑了一番,“顾少侠,所以我们现在在剑州地界?”
“在梓潼城。”顾仪答道。
那人又咳了一阵,说道:“如此说来,这里是玄色堂的地界……”他犹豫了一会儿,干笑了出来,“你惹了玄色堂的人,我却是惹了素色堂的人,想来已不知多少时日,方才重见天日。”
他试着动了动脚步,虽说有内力支撑,但却仍是步履蹒跚,难以行走,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对顾仪说道:“说来我这腿脚,如今成了这样,还望顾少侠再多做一件事,能带我离开这里,日后必有重谢。”
顾仪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帮你,只是眼下,恐怕咱们两个都难以逃脱了。”
“此话怎讲?”
顾仪指向院外,说道:“如今这个院子被翠烟阁袁老板的人层层围住,我是一路被他们追逐,才来到这里的,他们不知为何却不敢进这院子,所以我才有空把你救出来。”
那人此时才是眼下的情况,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这龙潭虎穴咱们还没逃出去呢,袁老板是什么人?”
顾仪想了想说道:“听梁姐姐的口气,大概是管理翠烟阁钱粮的人吧。”他跳上树杈向外观瞧,立时便有几支弩箭射来,逼得他又跳了下来,“想来胡堂主此刻正追与梁姐姐交战,我却被困此处,朝云也下落不知,”他左右来回踱步,“得赶快想个法子逃出去才行。”
那人听了眼前一亮,问道:“你说的胡堂主可是玄色堂的堂主?”
顾仪点头说道:“是啊,他也来到这梓潼城了,正是为了抓我来的。”
那人又继续说道:“江湖上能与翠烟阁的堂主对敌的人可不多,女侠就更少了,尤其还是姓梁的女侠,顾少侠,你所说的梁姐姐可是梁岚女侠?你是待贤坊的人吗?”
顾仪颇为诧异,点头回问道:“还不曾问过您的姓名,我看您这一身内力经络颇为顺畅,想来也是江湖中人。”
那人见顾仪点头,大喜过望,拉住顾仪的手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是待贤坊的人,顾少侠,我是江州地界重山派的门派掌门,叫陈牧生,我的结拜兄弟正是待贤坊的刘登已,他是李老板的管家,少侠你可认得?”
顾仪大吃一惊,说道:“你是刘管家的兄弟?重山派的掌门?你为何身处此地?”
“既是认得,那就太好了,”陈掌门问道,“少侠是随梁女侠来的吗?你是李老板新选来的人是吗?”
顾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我承李老板抬举,借待贤坊的名字查寻自己师门,倒也不算是待贤坊的人。”
陈掌门说道:“不妨,不妨,少侠,此番梁女侠带了多少人到这城中?可是李老板要对翠烟阁出手了?”
顾仪面露难色,说道:“其实……只有梁女侠和朝云在这里,我原以为梁女侠只是为救我们两人来的,今天这个样子看来,她可能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吧。”顾仪反问道,“你是一派掌门,究竟为何被关在这里?”
“这样啊。”陈掌门长叹一声:“一年前,翠烟阁素色堂的人来到江州地界,我的重山派本是那里最大的门派,声势甚大,因而小看了翠烟阁,结果在素色堂的张堂主用各种计谋手段之下,终遭灭门,我身为掌门,却被张堂主生擒,一路蒙上眼睛,关押到了这里。”
顾仪并不了解这件事,也不曾听说过重山派,只是问道:“你是一派掌门,也不是素色堂张堂主的对手吗?”
陈掌门摇头答道:“不是对手,我不曾当掌门之前,曾以掌门大弟子的身份和张堂主遇到过一次,那时我仗着年轻气盛,与他拼斗,接过被他空手便夺了剑,还被打了一掌,一年前相遇之时,我已当了重山派的掌门许久了,自以为功力提高不少,却仍不是对手,被关在这里一年,每日鞭打折磨逼问之下,只能数着露水度日,想来这一年过去,重山派大概是已不复存在了吧。”
顾仪又问道:“你既是刘管家的结拜兄弟,为何不向官府求援?江州也是翠烟阁的势力吗?”
陈掌门默然许久,说道:“顾少侠问的,我也不知,江州太守本与重山派关系不错,绝不会是翠烟阁的人,却在那时袖手旁观,缘由为何,只怕是有别的道理吧。”
顾仪看看院外,对陈掌门说道:“看来许多事得逃出去再问了,只是眼下你这个腿脚情况,只怕是难以逃脱啊。”
陈掌门却摇头说道:“不然,我被关洞底,眼不视物,耳朵却好用了许多,虽然在这里被关了一年,可耳边听到的却始终只有一两个人的声音,寻常时候不会有人进这座院子,我刚才听到一个不同的脚步声,才出声呼救,果然得了少侠相救,我想门外的人,大概只觉得这是一座空宅子吧。顾少侠你不必多虑,只管自己逃走便是了,我只要能出了这个门,想来也不会有人认识我的。”
顾仪却说道:“这怎么行,我若不把你救走,你被翠烟阁的人再抓住,岂不是要遭到更多折磨吗?”他自己顿了顿,声音小了一些,“你先不要多说,待我再观察一下,如何逃走,咱们想个万全之策再说。”
陈掌门看着这座折磨了自己一年多的院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拉过顾仪朝着正当中的那座房子走去,边走边说:“少侠,我有个法子,咱们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