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玄飞含泪读完父亲的手书,泪洒衣衫,已哽噎得不能言。
燕玄龙晕晕乎乎地倒了杯清茶,并想递给师妹,却一扬脖,自己一饮而尽,连茶叶也吃进嘴里,很苦很涩,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十年前,一场大火吞噬了你父亲租住的小屋,片瓦不存,尽成灰烬。”元玄子见大徒弟燕玄龙心中明悟,行有收敛,便低沉地对燕玄飞说。
燕玄飞再也克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心在无声地呐喊:
泪飞因何为?天命与我违。
俯仰悲身世,冥冥恨星魁。
“师父,莫非真的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前缘注定,今生难改吗?”燕玄龙有些愤愤不平地问。
“红尘若问受生因,便叩老君上清门。
欲知今日真明主,须问当年嫡母身。
一体真如转落尘,合和四相复成人。
五行论物元是虚,三界无我脱沉沦。”
元玄子用偈语开示。
“师父,我听说花静虚一向与世无争,一心行善,怎么会与人结仇?”燕玄虎一边给师妹递毛巾擦眼泪,一边问。
“花静虚确是良善君子,志在道德。他容貌清俊,性情刚敏,才华卓著,在医道两界皆赋有盛名。
由于他去怀弘远,耿直果敢,见善如亲,嫉恶如仇,敢爱敢恨。
如鸷鸟之不群,自本性而难易!
故于道于医,于仙于俗,均难容予。不得不幽居山野,悬壶自守,济世利人,默默遁形。
因他天赋极高,道医精研,又搜集各类仙方孤本,以至独步杏林,能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妙手,故招忌者为仇,图者为害,亦不为怪。”元玄子说。
“师父,花静虚怎么知道自己可能死于非命?”燕玄龙振作精神,直起身子问道。
元玄子说:“一则,花静虚本身一直在苦寻太乙仙方,而天下寻仙方者如过江之鲫,得之即成他人猎杀的目标,听说他就是死于仙方。
二则花静虚精通太乙、奇门,擅长遁甲、梅花,六壬、神课亦不在话下,怎么能不事先知晓呢?”
“师父,他既然能事先知晓,为什么不能破解化煞?”燕玄龙问。
“道家认为夺命有先兆,想逃逃不掉。对吧,师父?”燕玄虎望着元玄子说。
元玄子说:“道家讲天道,墨家讲帝道,儒家讲王道。
中国思想,常见为浑然一体。究其根子全在道家,天道无常,似乎不可捉摸,其实天道无所不包,无所不生,无所不杀。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日月有数,大小有定。
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人窥天意,如同婴儿窥母体,全是臆想。唯有顺天,方可求全。”
“师父,您的意思是花静虚没有顺天而为,因此才会死于非命吗?”燕玄虎唐突地发问,被燕玄龙狠狠捅了一肘。
元玄子说:“死亡,虚静也;虚静,无极也。
生死为气之聚散,生不足喜,死不足悲,顺之而已。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先天而生,生而无形,后天而存,存而无体,然而无体未尝存也,故曰不可思议,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
“师父,道家既然齐生死,为何炼仙丹求长生,寻找太乙仙方?”燕玄虎问。
元玄子说:“齐生死并不意味轻视生命,它在教人们排除对死亡恐惧,表现出对生命的无限敬意。
道家认为生死是连贯一体,如同阴阳之鱼。无有终始。
《达庄论》曰:‘至人者,恬于生而静于死。生恬则情不惑,死静则神不离。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
赵朴初先生临终的箴言是:‘生又何欢,死又何哀。花开花落,水流不断’。
庄子认为‘成然寐,蘧然觉,’是说生是蒙昧,死才是觉解。
庄子的生死观超越了世俗的理解境界,对于常人来说是‘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
他是以人生的尊严向虽生犹死挑战,争取新生,即身死而心存,也就是道家主张的死而不亡者寿。此为长生不死的真正涵义!”
“师父,不论如何,父亲已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您说我该怎么办?”燕玄飞擦干眼泪,抬起头来。
元玄子说:“借逆境为炼心火侯,以不平为养性源头。金不借火炼,则杂质不尽;心不借事炼,则俗念难除。
至于寻仙方除贼人,则顺应自然,道家不出先手。
所谓: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燕玄龙问:“师父,仙方和贼人不去找,难道说会自动浮出水面?”
元玄子说:“深山藏宝,无心于宝者得之;隔壁贼人,不打而三年自招。你们不要急躁,记住!狐狸尾巴是藏不住的!”
元玄子看大弟子又沉不住气,便有些不悦地问道:“三十六计的第一计是什么?”
燕玄龙略一思考,答道:“瞒天过海。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师父,我们道家不是绝巧弃智吗?怎么能用三十六计?”燕玄龙反问道。
元玄子说:“道家弃智不等于无智,弃小智,存大智。况且,智无常局,以恰其局者上。
上智无心而合,非千虑所臻。道人应事,一如明镜,物来则照,物去则空。来者不拒,去者不留。”
“但是,中国历来不是讲以德报怨吗?”燕玄虎问。
元玄子说:“以德报怨出自《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什么是直?就是对等。
《道德经》第七十九章有曰: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
如果用德来对待别人的怨,那又怎么能够行善事呢?
不论是孔子的思想还是老君的真经,他们都是主张明辨是非,然后依直道而行事。”
“师父,您看!这是什么?”燕玄龙在抽屉背角发现一块巴掌大的红布袋子。
元玄子却并不惊讶,他接过红布缝制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串细银铰链,一颗蚕豆大的红宝石吊坠闪闪发光。
大家凑前一看,全都怔住了。
“这是花静虚留给他女儿燕玄飞的信物。”元玄子说着,把项链亲手给燕玄飞戴上。
“玄飞,你今年十八岁了,也成人了,相信你的父亲一定会默默的祝福着你,你们一定会相见!”
元玄子似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解开了他埋藏已久的心结,为朋友圆满了宿愿,他一下子摊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脸色如灰。
“师父!师父!”众弟子惊叫起来。
元玄子微启双目,看了看他的徒弟们,起身将信原样放回抽屉夹层。
“师父!你不会有生命危险吧?”燕玄虎语不择辞地说。
元玄子淡淡一笑,说:“生杀予夺,无非修炼!我还有些时间!”
燕玄虎马上接着说:“师父!您赶紧联系仙师吧。”
“联系不上!”元玄子已经没有力气多说。
“怎么可能?”燕玄龙说。
“用户已注销!”元玄子把眼睛闭上了。
“师父,天界做事也这么不靠谱吗?早令夕改,才发的令牌,现在就找不到上级主管!”燕玄虎气得暴跳如雷。
“二师兄,你不要遇事就大喊大叫,有一点儿道人风范好不好?”燕玄飞说。
“我知道,大师兄风范好,长得好,啥都好。”燕玄虎恨恨的。
元玄子看了一眼三位弟子,严肃地说:“你们要早点成熟起来!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一双无形的手已经拉开了杀戮的帷幕,在通向太乙仙方的寻觅之路上必然会弥漫着血腥和死尸的气味!这也就是太一仙道!”
“师父!为什么一定要死人?”燕玄飞啜泣着说。
“信仰就意味着牺牲!”元玄子说完,好像睡了过去。
“师父!师父!”燕玄飞摇晃着元玄子边哭边喊:“我们不要你死!不要死!”
“师妹,冷静!理智!”燕玄龙抱过她的弱小窄窄的肩膀,觉得让这个无父无母仅仅才十八岁的女孩独自面对如此复杂险恶的环境,真是太难为她了!他怜惜的抚摸着她颤抖的肩头,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燕玄飞悲伤万分,感觉无依无靠,转身一把抱住燕玄龙,扑在他的胸前痛哭失声。
“大师兄,请你不要这么抱着师妹!违反道规!”燕玄虎硬是把他俩拉开。
“唉!你们不要闹了!我刚才是有意试试你们!”元玄子重新坐起来,似乎又有了精神头,他说:“不要总是一副小孩子气,现在是大敌当前!拿出些修士勇气来!”
“师父!”三徒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等待发落。
却见元玄子一个鹞子翻身,从竹榻之上跃起,穿过漏窗,无影无踪,惊得徒弟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燕玄龙怔了片刻,一摆手,带头飞身越窗而过,燕玄虎和燕玄飞紧随其后,他们来到的竟是一处宽敞的炼功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