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直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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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重新落座之后,梅二先生开口说道:“说起来我们结义兄弟共有五人,还有一位五弟,叫做紫云长吴义,年纪比我们几个要小上几岁,却是从小跟随我们左右,哥长哥短地叫得亲热,因此我们义结金兰之时便带上他,把他当做亲兄弟一般,而且由于他年纪最小,我们格外照顾他。那时的吴义,倒也真是响当当的汉子,遇事必定争先上前,惟恐几位哥哥吃亏,着实够得上一个‘义’字,我们做哥哥的心里自然也欢喜得很,只是,只是如今他已不在这里……”

  梅二先生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夹杂着伤感。吴省方和尼楚贺略感诧异,齐声问道:“他怎么了?难道……”

  没等梅二先生回答,屠恶已自恨恨说道:“他好得很!只是如今已不再是我们的兄弟!没想到……”

  铁柔拦道:“四弟……”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何醉只是默然不语,拿起酒壶只顾喝起酒来。

  梅二先生叹口气,微一摆手,继续说道:“暂且不提他,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想当年,”双眉一轩,两只眼瞳的颜色渐渐变成深灰,熠熠闪烁,显得整个人也有了神釆,梅二先生豪情又起,声音清朗激越,继续说道,“我们五兄弟八拜为交,誓同生死,情同骨肉,共闯江湖,那是何等的风光!那是何等的自在!只龙门一役,血战一天一夜,尽诛山西一窟鬼四十九人,使得西北黑道人物闻风丧胆,从此沉寂十年有余!”

  目光如水,缓缓流动,游走在铁柔身上,梅二先生的眼中似乎已然有泪,饱含深情,“梅某至死都不会忘记,大哥身上共有一十九道疤,有七处便是在此战中落下的,而其中四处,正是为了他的兄弟!”

  吴省方和尼楚贺向铁柔望去,只见他裸露的上身伤痕累累,在灯光下明明昧昧,有些可怖。可是听梅二先生这么说,只觉得每一道疤痕中都记载着一件惊心动魄的往事,每一道疤痕中都铭刻着一份感人至深的情意,突然又觉得那些疤痕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了。

  铁柔警觉地将“千疮百孔衫”拢了拢,宽厚而腼腆地笑道:“提那些作什么,比起二弟的智计武功,大哥只有这一付抗打的身子骨,丢人现眼得很……”

  “丢甚么人了!老铁!我老屠自小便和你比试力气,每次输了心里都不服气,所以很少叫你大哥,可自那以后,我老屠心里就只有一位大哥,一辈子的老铁!我老屠这一辈他妈的……”

  “哎呦,四弟原来一直不服大哥呀?那么二哥三哥更不放在眼里喽?好呀,原来你这么多年一直隐藏着……”眼见得情绪有点要失控,场面有点要激烈,何醉笑兮兮地慢悠悠地调侃道。

  “我……我……我老屠什么时候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了?打小二哥就捉弄我,我是从心里怕他,至于三哥你么,嘿嘿,我就怕你那软刀子,请我喝酒,谁叫我老屠嘴馋呢!”

  “这就是了,”何醉得意地说道,“若没有二哥的智计,咱们如何拿得了横行漠北二十余载的独脚大盗赫连不空?若没有三哥的酒量,如何压得了泰山斗酒大会上的齐鲁群雄?嘿嘿……”

  “不错,要不是你们有这等手段,如何做得了我老屠的哥哥!”

  铁柔笑道:“不过要说起杀敌的本事,四弟却是第一。当年南军攻取北平,四弟拒守城头,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等英雄气概,我们做哥哥的着实佩服得紧!”

  ……………………

  四人说起旧事,不禁逸兴横飞,谈兴大发,只听得吴省方和尼楚贺两颗心忽上忽下,忽惊忽怒,忽悲忽喜,忽怨忽恨,早忘了吃菜喝酒,却已如醉如痴,只知道其中有些故事虽然寥寥几语,实际过程必定是惊心动魄,千难万险,若非亲身经历,绝难想象得到的。

  外面的风变得紧了,裹挟着稀疏的雨点,击打在窗纸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似乎在为之鼓掌喝彩。

  “燕北五侠……燕北五侠……”梅二先生渐渐地有些意兴阑珊,神情落寞,喃喃叹道,“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如今江湖上恐怕早已记得燕北五侠的名号……”

  “为什么呢?”尼楚贺问道,见梅二先生的情绪有些凄然惨淡,恻隐之心大起,便安慰道:“五位大叔轰轰烈烈,威震江湖,大名鼎鼎,万人景仰,怎么会有人不记得呢?必定会……会……会那个什么来着?对了,千载留名,万古流芳!”她这番话自然是出于一片好心,发自肺腑,哪知情急之下,未免有些词不达意,“千载留名”一词运用得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万古流芳”一词却是多为悼挽故亡之用,若用于此时此景,终究有些不妥。

  梅二先生苦笑一声,看着吴省方和尼楚贺,眼睛又渐渐变白,缓缓说道:“小方,小珠儿,你们年纪还小,所谓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书生意气,奈何纸上谈兵?江湖之大,能人辈出,江湖之人,居心叵测,江湖之事,错综复杂,江湖恩怨,无尽无休。一日踏入江湖,终生为其所累。轻衫快马,仗剑江湖,笑傲恩仇,肆意平生,终究是一场年少时的梦。在江湖中久了,就会发现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刚刚成名的剑客,他的头颅明朝已成为别人剑上的标签。所谓的江湖,也无非是一个名利场而已。打打杀杀,恩恩怨怨终究是为了名利二字。名利之下,良心、道义已变得微不足道甚至荡然无存。我们燕北五侠成名既久,自然遭到黑白两道的嫉恨,个中恩怨岂能一时分清?何时方了?时日一久,老夫渐渐地看透了名利,便萌生了退隐之意,老哥几个情投意合,不离不弃惯了,也就一拍即合,决定金盆洗手,有生之年绝不再踏入江湖半步。所幸我们燕北五侠素行仁义,武林同道倒也没有为难咱们。于是我们便回到这生养之地,苟度余生于市井,不求闻达于江湖。现在的燕北五侠,嘿嘿,不过是打铁的铁匠,算命的先生,宰牛的屠户,开店的掌柜,只有五弟还算体面,因他生得一付好相貌,又素来做事妥当,便被众乡里推举作了里长。哎,世事一场黄粱梦,醒来米饭尚余香。皆言风云多变幻,岂料人心更无常……”

  梅二先生说到此处,已是唏嘘不已。吴省方心中一动,说道:“五位前辈心怀侠义,急流勇退,这等胸怀十足令人敬佩!只是今晚种种迹象,莫非有昔日仇家上门寻仇?几位前辈为避免我和珠妹受到牵连,故此……”

  “小方果然聪明剔透,”梅二先生赞许地点点头,“不过你只却猜对一半。不留你们自然是怕你们受到牵连,但是要来的却不是昔日的仇家。”

  “那也一定是非常厉害的角色了,否则几位大叔怎么如此紧张兮兮的?”尼楚贺皱眉问道,虽然语气中透着关心,听起来却着实令人感到……别扭?

  “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梅二先生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们久居关外,可曾听说过永乐迁都之事?”

  “略有所闻,知之不祥。”吴省方答道。

  “嗯,迁都之事,工程浩大,涉及之广,非我等所能详知,其耗费之巨,亦是难以想象。据说当今圣上提出此事之时,满朝文武赞同者寥寥无几。奈何当今圣上自被封为燕王之时便居守北平,早已习惯了燕地的粗犷风寒,受不了江南的温润潮湿,是以不顾群臣反对,执意而行,杀伐果断,方成此事。由此而来,北平便大兴土木,建造皇城。想那皇城落成之后,其雄伟壮丽,必然是亘古未有,其繁华富庶,必然是指日可期!”

  “那岂不是好事?”尼楚贺奇道,“你们应该额手相庆才是,为什么反倒剑拔弩张,如临大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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