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即到夜半,史一氓早已穿好夜行衣,待三更鼓刚过,史一氓悄悄从窗户跃出,顺着路边,借着夜色,猫腰向绿柳庄方向奔去。
临近庄前,史一氓闪身急奔入庄后密林,纵身上到一株华盖如荫的大树,拨开枝叶向庄内望去。
庄内灯火通明,二进院落已经清扫干净,墙上重新刷上了白漆,被火焚烧过的屋子用东西挡住,院内摆放了几张桌子,此时坐满了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片嘈杂。
史一氓目光在人堆里巡视,忽见孟清平和性空方丈离席步入后院,直接进了正房。
史一氓急纵下树,从侧面轻轻跃入院内,院内人声嘈杂,没有人发现史一氓已经进了绿柳庄。
史一氓轻手轻脚转到屋后,隐身墙根,侧耳细听,孟清平和性空方丈正在说话。
性空问到:“庄内可丢失什么贵重之物?”
孟清平道:“幸好存放的是金银及短刀枪具,房屋门窗虽毁,框架及屋顶尚存,算不上有何损失。”
性空方丈道:“这样最好,花名册及印授等物一定不要出问题,否则,功亏一溃。”
孟清平哈哈一笑,神态颇为自负,道:“请总舵主和二当家的放心,这些东西暂不在庄内。”
性空方丈猛然一愣,急问到:“此话怎讲?花名册及印授等物现在何处?”
孟清平微微一笑,道:“被我藏在了杭州西湖的岳王庙,过几日我去取回,所以,总舵主虽指派我负责绿柳庄的安危,我却经常流连杭州,皆因如此。”
性空方丈虽对孟清平的自负心存忧虑,但知孟清平向来孤傲清高,风流俊雅,也没再多想,道:“没事最好,想孟老弟也是谨慎之人,不过,还是尽早取回的好。”
孟清平心头微微不快,性空方丈虽为天地会二当家,在孟清平看来却与常人无异,他做事向来不喜欢别人指手划脚,当下岔开话题,语气微有不快,道:“二当家的此来不会是游山玩水吧?想必舵主一定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言。”
性空方丈抬眉看了孟清平一眼,知道孟清平自视清高,也不介意,微微一笑,道“今天已经是月半,再过十天,舵主将亲自来此,届时,天地会大小头领将群聚绿柳庄,共商反清复明大计,清平老弟这回可要称心如意了。”
孟清平见性空方丈如此说话,心中顿有愧意,道:“舵主安排小弟看护绿柳庄,绿柳庄却被贼人放火焚烧,小弟实无颜面见舵主。”
性空方丈道:“老弟差矣,你在明处,贼在暗处,俗话说:莫怕贼偷,只怕贼想,况也没烧了什么重要东西,多加防范便了,舵主不会责罚的,现今当务之急是弄清是何人所为,如此,老弟方可作到有备无患。”
孟清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舵主自然宽宏大量,可小弟我却心内汗颜,那就听二当家的,暂不去想了,对了,二当家的看看这是何物?”说着话,从怀里取出那块在院中拣到的腰牌递给性空方丈。
性空方丈诧异地伸手接过,凝眉思索片刻,一脸猜疑,道:“老弟是在何处所得?”
孟清平道:“在院中穿堂院门口,想是盗贼惶急中遗失,这是清廷内务府的通行腰牌,寻常人等不得佩戴此物,想必是清狗所为。”
性空方丈眉头依旧紧锁,沉思片刻,缓缓问道:“这块腰牌当真?”
孟清平道:“弟在杭州多次见过这种腰牌,曾经把玩过,错不了。”
性空方丈道:“这么贵重的物件怎么会轻易遗失?又是失落在绿柳庄,倒是让人费解。”
孟清平道:“二当家的意思是南面之人所为?”
性空方丈道:“有这个可能,却没有这个理由啊,我们本来就在帮他打清狗,他何苦如此?看来还是清狗所为,如果是清狗所为那就勿需担忧,严加防范即可,看来,终将有一场恶战。”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领着数人直走进后院,护卫站在门外说到:“报二当家的和孟爷,清木堂堂主元真方丈携青木堂头领进庄。”
孟清平和性空方丈闻言立即站起,急步来到院中,元真方丈已经带人走进了后院。
元真方丈高大健硕,肥头大耳,剑眉阔嘴,声音清朗,见性空方丈和孟清平走出,双手合什稽首道:“阿弥托佛,二位别来无恙啊?”
性空方丈也稽首道:“元真方丈一路辛苦啦。”
元真方丈笑道:“舵主号令,莫敢不从。”接着把头转向孟清平笑道:“清平老弟一向可好?”
孟清平轻摇折扇,笑道:“托方丈的福,方丈一路辛苦,就请屋内道乏。”
元真方丈哈哈一笑,率先走进屋内,他本是粗豪爽快之人,向来不拘小节,却往往看起来傲慢张狂,孟清平与元真方丈仅是第二次见面,彼此都不甚了解。
孟清平脸上顿有不悦之色,刚巧性空方丈扭头招呼孟清平一起进屋,见孟清平脸色不爽,急忙“哈哈”一笑,道:“元真方丈性情还是这么粗枝大叶,我行我素,清平老弟,和元真方丈比,你我可是拘泥于礼节了,走,一起进屋。”
孟清平笑了笑和性空方丈并肩进到屋里,元真方丈已经坐在桌边,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喝,见孟清平走进屋,直截了当地问到:“我的弟兄们也乏了,一定要好好招呼,酒肉侍候。”
孟清平表情淡淡的没作理会,性空方丈“呵呵”一笑,说到:“都是自家兄弟,岂有不好好招呼之礼?都已安排入席了,方丈护犊之心过重啦。”
元真方丈也不介意,哈哈笑了笑,道:“今晚庄上有什么喜事呀?大摆宴席。”
孟清平有意不回答,奈何自己是东道,只得接话,道:“二当家的带着弟兄来到绿柳庄,弟兄们正在接风洗尘,元真方丈来得晚了,明晚定为方丈接风。”
元真方丈没有看孟清平,似乎刚才那一问有些多余,转头看着性空方丈问道:“二当家的,舵主紧急召集弟兄们前来绿柳庄,想必有什么要事相商吧?”
性空方丈简要说明了情况,元真方丈道:“贫僧在白云寺接到过秦舵主的秘函,想必是同一件事。”
性空方丈知道天地会的规矩,凡是舵主秘函,一律不准相互探听,否则,即视为反叛,当处以极刑,故不再多问。
此时,天将破晓,雄鸡啼鸣,正处于天明前的昏暗,史一氓知道不能再偷听,一旦天亮,自己行踪将无处躲藏,遂轻轻移动脚步来到墙根,身体下挫,双脚用力一蹬,身体直跃过院墙,落于墙外,折身穿过密林,一路来到了江边。
江面上不时有船只往来,或大或小,或静静驶过,或大声喧哗着靠岸,岸边微微有风,却不是很凉。
片刻之后天色已明,一轮红日冉冉跃出江面,岸边临时停靠的码头显得有些忙乱和拥挤。
就在这时,只见码头上走出三个人,两男一女,均在四五十岁年纪,两个男的分别身着紫色和灰色长衫,瘦削精悍,皱纹满脸,头发不甚齐整,均是一脸的风尘,女的则风姿绰约,脚穿绣花鞋,身着绣花彩衣,头上绻着朝天髻,上面插着黄金梅花簪,左前额戴着一朵红色玫瑰花,脸色红晕,弯眉秀眼,年轻时必是俏丽女子,三人说说笑笑顺大路向绿柳庄走去。
史一氓望向绿柳庄,只见三人尚未走到庄门,早有人跑上前来躬身引路直到庄门前,孟清平、性空方丈和元真方丈俱迎出门外,大声寒喧一阵,一起进到了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