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景未捷去而复还,道:“我跟母亲和众位师兄说过了,只说咱们喝得有些多了,我先陪贺兄回客栈。”说罢,便拉着贺昇和冷雨茗向西走去,穿过三四条街,找到一处僻静所在,令有一爿小店,挑个酒旗,那店家正收拾桌椅板凳,准备打烊。景未捷拉着二人走着店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道:“有劳店家,切一盘熟牛肉,一碟花生米,小菜若有时便随便来两样,没有便只筛几碗酒来吃酒好。”
那店家收了银子,喜笑颜开地给三人摆好桌椅,又把肩上的毛巾用力地把凳子桌子擦了几遍,请三人落座后,一路小跑地到灶下准备酒饭去了。这冰花马乱的年月,便几个月也赚不出一锭银子,见了出手如此阔绰的主顾,如何不喜?
三人在八仙桌前坐了,店家又送来一壶热茶,三个茶碗。景未捷把三个茶碗倒满,道:“雨茗妹妹,你忒也莽撞了些,这样不声不响地下山,太师父不知道该多记挂你的安危?”
冷雨茗听了,撅起嘴瞪了景未捷一眼道:“你既知道太师父记挂我,怎不知我记挂你?”话一出口,便觉不妥,但又收不回来了,不由得一张粉脸腾地红了。
景未捷听了这话,心中感激,痴痴地望向冷雨茗。冷雨茗穿了一件浅绿色钗裙,梳一个桃花髻,在红烛的映照下真个颜如桃花,方丽无比。
贺昇假装饮茶,自顾自低头自斟自饮。
不多时,掌柜把酒菜端上桌来。贺昇端起酒壶为三人倒酒。冷雨茗忽地又将脸转向贺昇道:“还有你,也不是甚么好人,亏我教你那么多声小师叔,我叫你管太师父求情,你都干甚么去了?”
贺昇忙放下酒杯解释道:“雨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是向太师父和灵通师兄、灵云师兄都求过情的,只是他们都不允的。”
冷雨茗黑着脸道:“你还不如不去求情,这一求情人家又不允,白白把我暴露了出去,反倒引人注意,把我牢牢看住了。”
几句话抢白得贺昇无话可说,只好低头饮酒,一声不吭。
景未捷替贺昇打圆场道:“好啦,你就别埋怨贺兄弟了,若不是他当年救了咱们,咱们还能有如今的光景?”
冷雨茗点点头道:“那倒也是的。”说罢,二人举起酒杯来敬贺昇。贺昇端起酒杯,心中却颇不平静,心道:是呵,当初自己舍命相救,如今人家两人你侬我侬,倒来敬我这个外人来了。
心中虽如此想,还是和二人碰了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贺昇问道:“雨茗妹妹,你这一路走得可还顺畅太平?”
冷雨茗听了这话,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登时沉了下来,道:“还说呢,在鹰潭二龙山下有家黑店,我差点着了店主人的道。他们半夜向我住的客房吹迷烟,将我迷倒。幸好当晚还有一位南少林的高僧住在隔壁,识破了他们的伎俩,把我救下,要不然,要不然……”一句话竟说不下去,心中难过,两滴清泪顺着粉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景未捷听了,道:“南少林的高僧,不知他们叫甚么名字?日后须得好好答谢一下这位高僧。”
冷雨茗道:“好像是叫烁闻师父,使一把禅杖,武功很好。店主人和三四个伙计都不是他的对手,都被他打翻在地。”
贺昇又道:“那家黑店呢?店主人如何处置的?”
冷雨茗道:“我本打算拔剑杀了他们,但烁闻长老却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他们有悔改之心,便要给他们一条生路,好教他们改过自新。”
景未捷和贺昇听了点头称是。但冷雨茗却大不以为然,道:“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狠辣成性的人,怎会一念之间就弃恶从善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景未捷问道:“雨茗妹妹,下面你如何打算?”
冷雨茗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还没想好呢。”旋即转头问贺昇:“你们怎么打算?”
贺昇道:“我们明日就回龙虎山去了,那大先生和二先生还急着去寻老蔡头和燕前辈呢。”
冷雨茗听了奇道:“客栈那两个老头就是大先生和二先生?他们怎么认识老蔡头?”
贺昇道:“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回头我细细说与你听。要不然明日你就和我们一起回龙虎山去罢。”
冷雨茗因了几杯酒,此时双颊绯红,双手支颐问景未捷道:“你那冬姑娘去哪?”
景未捷此时脸也微红,被冷雨茗问中心事,道:“他们,他们可能也要回去了罢。听说他们在山西做粮油生意呢。”
冷雨茗道:“亏你还是江湖中人,也不想想,谁家的粮油生意能经得起这么折腾,跟着你们慢江湖跑,甚么样的家底能经得起这样折腾?还有那个甚么冬姑娘夏姑娘,看着贼忒兮兮的,也不像甚么善类。”
景未捷听了,心中也颇有些起疑:“夏姑娘被强留在百劫谷三年,梅廷玉等人便在谷外守了三年,家里便是有座金山也怕吃光了罢。现下他们非但不着急回山西,反倒跟着我们来了福建,好生令人奇怪。”
冷雨茗见景未捷不说话,还道他恼自己言语冲撞,冒犯了他的夏姑娘,心中不禁有气,端起酒杯,也不理会二人,自顾自地往嘴里倒将下去。饮完一杯,又倒满一杯,有仰首要往口中倒去。
贺昇见状,忙劈手把她酒杯抢下,道:“雨茗,你再这样喝就要醉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罢。”
冷雨茗歪着头看了二人一阵,道:“回去歇息?回哪里歇息?你回客栈歇息,景少爷回他的玄天教歇息,我回哪歇息?到头来我还不是孤魂野鬼一个?谁来理会我了?冬姑娘有手下护着,还有人宠着,多说一句都不行。我在荒郊野店里,被人杀了刮了活剥了,又有谁知道?回去……要叫我回哪里去?”说着,泪如雨下,后面几句竟是嚎啕着说出来,把那店家也吓得一愣。
景未捷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歉道:“雨茗妹妹,你别误会。我这就给你安排住处,要不这样,今晚我派人到城中另寻一处大的客栈,安排你住下。我和贺兄就在客栈外给你守门,看谁还敢欺负你,你看可好?”
“谢谢你的美意,消受不起!”冷雨茗冷冷地道,说罢,站起身来,向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