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出费九关是真心佩服,王星澜微微一笑,继续娓娓道来。
“家父将这套功法揣摩通透之时,丹田气海已经过三次淬炼,气劲强横无匹,几可比拟天地境高手。但他将自身气劲锻炼的越强,自身的壁垒则越坚实。体内循环自成一方天地,与外界天地隔离疏远,再也无可能踏入天地境。明白此点后他便离开珈蓝洞,继续钻研此法,又用了十年之功,将虚源无量真功臻至圆融。至此这门功夫才真正称得上完美无瑕。以人体为天地,内息在体内周天流转,源源不断流入丹田,当丹田盈满,则会自主将气劲压缩提炼,得出空隙继续储存。甚至可以说,只要将此功练至百川境大圆满,之后即便你不再刻意修持,内息也会按照功法自动运转,不断将你推向更强的地步。
当时的家父得到家母及诸多高人相助,丹田气海经过九次压缩淬炼,每一道气劲都凝练如同实质。全身生机旺盛,人力几能与自然伟力相抗。凭借此功,北战贺兰,南敌洪武,所向披靡。家父认为到了这种地步,亦可算得自成一境,不比那天地之上超凡入圣差得多少。便将之取名为归墟境。”
费九关满脸肃然,这非是对王虚舟此人崇拜,而是因王虚舟另辟蹊径,创立出前无古人的武道新途,不论那归墟境是否真的可以比拟天地之上的境界,也都值得他肃然起敬。可柯一尘没有费九关这般的感慨,在她看来,不论是归墟境还是天地之上的其它境界,无非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兴趣索然。便问道:“这和你寻他遗体又有何关系?”
王星澜道:“归墟境走得乃是隔绝万物,肉身抗衡天地的路子。前所未有,此境一成,就算是家父本人也不清楚究竟能有多大能为。但家父亡故后,虚源无量真功传至我手。家母与两位姨娘共同钻研,认为此功到得归墟境后,体内气劲运转将不再受任何影响。纵然家父身亡,他一身玄功仍有极大可能还在体内周天循环,自动增益。如果这般推论为真,那么八年来,或许家父体内玄功已至十转地步。或许与蒙归元相比也差的不多了。”
此言一出,柯费两人皆是悚然,一时竟难理解王星澜所言何意。柯一尘整理思绪,讷讷道:“你是说...按照你娘的推测,很可能你爹虽然死了,但他一身功力还留在身上?”
“正是此意。”
“可是你爹已经死了八年了!”柯一尘高声道,“一个尸体,八年的时间总该化成白骨了。难道在王虚舟的骨头上还附有堪比蒙归元的神功吗?”
王星澜坚定道:“这些本就是家母的推测。毕竟归墟境无人可以测度,如果推测为真,那么八年来或许家父肉身尚未腐朽亦未可知。”
柯一尘噌地站起,作势就想走,“神经病!让我们陪你来这鬼地方,还被元神机那个病痨鬼追杀,就是为了陪你去印证黄韵清的那些猜测?回去带你娘看大夫才是正经事!”
王星澜犹豫了片刻,说道:“其实也并非全是臆测。不瞒你们,我所修正是虚源无量真功,自从来到此齐云山中,我便能察觉到这群山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与我丹田气劲相互牵引。两者系属同源,应是家父玄功所在!”
他这么一说,柯费两人都不敢说话了。这事太过离奇,他们很难相信练武能够练到这种地步。如果王虚舟真的肉身不腐,那已经超出了世间常识。从别的角度上说,真的不再属于凡人了。
费九关沉吟道:“既然这样。倚晴楼与王大哥这次的目的就是为了寻到王虚舟前辈的遗体,然后承袭他一身功力?我有一疑,为何不多选择几人共修此功,派少数人暗中入山确认令尊所在,将令尊遗体接引回燕云?这样行事更加隐蔽,也可少了像如今的这些波折。”
柯一尘意外地望了费九关一眼,赞许道:“费大哥你也不全傻。”
王星澜摇头道:“倒不是家母敝扫自珍。正因为不可如此,才弄出这许多困难。柳斜斜与石红巾自幼被选在我身侧,她二人所习也是虚源无量真功,与我一般无二。楼中早已派她二人来此山中探查过,可是全无感应,数次皆是无功而返。家母推测,是因为这套功法注重自身,到了归墟境,自身的概念更加强烈,与天地万物相互对立。要想承接家父功力,不仅需要修炼与他相同的功法,还需要与他身体血脉同源,才可被他身体里的气劲所接受。因此寻找遗体之事只有我才能感应,也只有我才可承接。”
柯一尘来了兴趣,问道:“你之前曾说,事成之后有我们的好处。王虚舟的功夫被你一个人得了,我们的好处在哪儿?”
王星澜微笑道:“家父打磨气海,单纯依靠自身生出气劲太过缓慢。因此在家母的帮助下,走遍洪武贺兰,曾搜罗了南都北庭的天材地宝,炼成六枚凝元丹增补气劲。此物极其珍贵,所用药材今日已难以集齐,每一枚均可增加数十载气劲。若是天生气海浅薄者,一枚服下便能增至百川境大圆满的境界。家父用以练功,所以常年携在身上。待寻到家父遗体后,我可做主赠两枚给你们。”
柯一尘一撇小嘴,漫不经心道:“又是死人身边的丹药这种桥段,俗套!在尸体旁边搁了那么多年的药丸,我可不吃!换点别的。”
费九关皱眉道:“一尘!大敌当前,你怎还在索要好处?像什么话!”
柯一尘不去看义兄,只是挑衅似的瞧着王星澜。她身为洪武公主,自然瞧不上这些奇珍,就算是王虚舟的尸体摆在她眼前,多半她也是不屑一顾。只是王星澜话里话外以燕云少主身份自傲,她便想瞧王星澜能拿出什么,是否能入得她眼。
王星澜也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少爷脾气,最是看重脸面。一见柯一尘如此,当即也来了傲气,道:“仅此两粒丹药自然不足谢资。我楼中本有七宝,每一件皆是天下奇珍,想来总有一件能入得柯公子法眼。至于费老弟,这样吧,我便做个主,事成之后家父所传的玄元无量真功可借给费老弟一观,如何?”
这等神功秘法,实可称得上世间奇物。寻常武者纵然看上一眼也是莫大机缘,在王星澜这里,竟是眼也不眨一下的送给费九关修习。费九关知晓其中厉害,摇头道:“王大哥何必如此。此功乃是你楼中至宝,怎能轻予外人?你莫与一尘置气,眼下我们三人同舟共济,凭你我交情,助你是理所当然,休要再提报酬。”
柯一尘也道:“费大哥说的是呀。王公子你张口就是倚晴楼七宝,虚源无量真功,是要你那天下闻名的老娘以后寻我们麻烦吗?况且你倚晴楼虚源无量真功固然厉害,可本公子从小翻着洪武神军长大,可门功夫嘛...嘿嘿...”
她咂咂嘴,笑而不语。王星澜心里清楚,她的意思是费九关有她这个公主在身边相助,回到洪武自然不愁没有神功宝典,何苦学倚晴楼的功法?他心中怒气渐生,可又拿柯一尘这个洪武的掌上明珠无可奈何。忽而一转念,心中暗骂:“哎哟!糊涂!我怎么忘了她是个女人!武功丹药,她怎会喜欢!”脸上倏尔笑容满面道:“当然这些只能算是主菜。既然答谢两位,总该有些添头。不过我燕云仅一城之地,也无有什么好物。只产些个胭脂水粉,在北地倒还算有些名声。两位若不嫌弃,可拉几车回去,纵然用不上,也可添做土产。”
费九关失笑,心想莫非王大哥气昏了头不成?哪儿有送两个大老爷们几车胭脂的道理。刚想说话,突见柯一尘耳朵一动,脸上竟浮现几丝意动,朱唇微启道:“成交!王大哥果然爽快!”
王星澜笑答道:“哪里哪里!区区小物,柯公子喜欢就好。”
费九关目瞪口呆望着笑靥如花般灿烂的两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大明白他们这些公子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眼看众人已在洞中坐了多时,费九关咳嗽一声,说道:“这些暂且不提。眼下元神机带人虎视眈眈,须得想法子过得此关。”
柯一尘顿时皱起眉头。她始终在心里琢磨,可己方势弱,功夫又不如对面,实难脱险。她沉吟道:“如今之计,只能快些找到令尊遗体。王公子你若真得了神功,我们自然也就不怕元神机了。”
王星澜道:“是这个道理。但若是半途被元神机截住,我们恐怕没有第二次好运能够突围而出。”
这确实是眼下最难解决的事,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费九关思索片刻,心中下了决断,开口道:“我有一法,或可让王兄平安寻到令尊遗体。”
费九关说有法子,柯一尘与王星澜俱感意外,问道:“如何?”
费九关道:“兵分两路。王兄与一尘去寻遗体,我来引开元神机的追兵。”
柯一尘嘿然道:“大哥。你糊涂了吗?”她顿了顿,尽量用柔和的措词道,“非是一尘瞧不起你。但元神机手下个个是百川境的高手。你要如何拖住他们?要是群殴,最多一个照面,你就能见到王公子的爹亲了。”
王星澜却不觉好笑,“费老弟如此说,当不是莽撞之言。请详细说来。”
费九关道:“我武功低微,自不能与敌正面抗衡。但我自幼长于山林之中,若论隐匿设伏,游走偷袭这些打猎的手段。我想纵然是夜猿部的武人也无我精熟。”
王星澜细思片刻,觉得可行,不由抚掌道:“妙!费兄弟之法可行!”
柯一尘闻言大急,用力扯着费九关衣袖道:“你有病呀!就这么想死?为倚晴楼拼什么命!”
费九关拍了拍柯一尘肩膀,说道:“王兄屡次救我。我自当报还。一尘你莫要再出此言。况且我只拖延,又非是去作死。待王兄事成,你们再过来救我便是。”
王星澜不禁感动,他救费九关实非本意,但多日相处,着实被费九关慷慨豪迈的气度折服。当下站起身,郑重向费九关一礼,“费兄弟今日之举,王星澜没齿难忘。此次无论成与不成,你我今后皆是兄弟!”
费九关也起身,抓住王星澜的手正色道:“既然是兄弟,就莫要客套!”
双掌握紧,刹那间两人惺惺相惜,觉得只要齐心协力,纵是刀山火海也敢闯上一番,不由得胸中畅快,齐声大笑。
柯一尘坐在地上,双手托腮瞧着两人这副模样。心底里狠狠呸了声“神经病!”恨不得现在就把费九关打晕了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