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头的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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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上唯一的小客栈因高人之间的战斗而毁坏,而一路所乘坐的马车也在路上被一个方脸大汉抢走。大雪虽已停,路上积雪在慢慢消融,可距离此镇最近的地方也有几十里路。唐奉道一介书生,哪里能在天黑之前赶得到。听得客店老板所言,陈家面铺彻夜经营,夜间若是寻不到住处,可去那儿烤火歇息。

  唐奉道从没借宿他人家中的经历,虽在书中看过出门的远行客,错过宿头大都会去敲响民房。唐奉道脸皮薄,几次走到屋檐下,手还没举起来就急急转身走了。若是有人看见,准以为是个小偷。哎呀这就是面子不厚,吃不到肉了,如果唐奉道能够一改他的厚脸皮,也就不至于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了,可他若是改了,他也就不是唐奉道了。

  既然不好意思去找别人借宿,那么唐奉道就只能去那个店老板说的通宵不打烊的面馆了。面馆不是酒店,去那里没有床给你睡,唐奉道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并不打算去睡床,也不打算今晚能够有多少的睡眠时间,天气冷了,风呼呼的吹着,只要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雪,那也是不错的了。至于睡觉,那就看困不困了,困了的话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也睡一样的,只要那个地方能够暖,可以烤火。而且大晚上的,有人陪着自己,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单。就这么想着的唐奉道就一步一步走向了老陈头的面馆。

  老陈头的面条铺就设在自家门口。说是面铺其实就是两张不占道的小桌子,顶上张挂了一张布蓬,遮阳挡雪。这个时候因为天气寒冷,也因为生意本来就很差,所以没有客人,只有一个白发老人倚在门扉,双手笼在袖中,偏头眯着眼看着远方,神色十分的淡漠悲凉。那个老头子就是老陈头了。

  唐奉道一看见老陈头,心里面就隐隐生出了些许的怜惜之意来,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可怜,天地间只他一人形单影只的,好不凄苦。他难道没有家人吗,他的老伴,他的儿子呢?这个年纪,应该是有孙子了吧,为什么他们不回来陪他?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小镇,守着这么一个没有生意的小面馆?是他的儿子不孝顺吗?还是因为他脾气古怪,性格执拗,所以一直没有娶妻生子,至今还是个孤寡老人,也正是如此,所以他的脸色才会这么淡漠孤凉。

  唐奉道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唐奉道行礼问讯:“老人家打扰您了,能不能劳烦您给小生煮一碗面条。多放一些香菜和葱花,如果可以的话,多给我下一点面,我许久没有吃饭了,有些肚饿得紧。”老陈头似乎没听见,动也不动一下,目光不移望着前方道路。

  唐奉道满脸尴尬啊,这算这么回事儿?难道这个老头是个聋子不成?算了我还是在说一边把,于是加大声量又说了一遍,老陈头这才听见了,动了动身子,恍过神:“对不住啊客官,这人老了了,什么都不行了,耳朵越来越不行了。刚才没有听见你说的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我这次一定好好听清楚了!你相信我。”

  唐奉道于是又说了一遍:“能不能劳烦您给小生煮一碗面条。多放一些香菜和葱花,如果可以的话,多给我下一点面,我许久没有吃饭了,有些肚饿得紧。老人家,这下你可听清楚了吧。”

  老头子点点头,道:“这下听清楚了,你坐好吧,面条一会儿就上好了。”老陈头在围裙上搓了搓手,然后掀开了面篓子上面的白布,下面全是面条,有粗的有细的,老陈头问唐奉道:“你喜欢吃宽的面还是喜欢吃细的面,我觉得宽的面挺不错的,加上辣子酱,啧啧美味至极啊。”

  唐奉道回答老陈头道:“你给我煮一碗细面就行了,我吃不得辣,别给我放辣酱,多放一些香菜葱就可以了。多加一点青菜在里面,我喜欢吃青菜,对身体有好处,有营养。你看我的身材多么棒,就是吃多了青菜的缘故。”

  老陈头抓了一把细面,在手里面掂量了一下,然后又从面篓子里面抓了一小搓,一起扔进了热水翻滚不停的大铁锅里面。老陈头拿一了一根很长的筷子,在水锅里面不停的翻动搅来搅去。过了一会儿,面条好了,老陈头就要用长筷子将锅里面的面条捞起来,放倒碗里面。碗里面是一早就备好了调料的,水下碗之后,老陈头在搅拌一下,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就已经做好了。

  “你是上京赴考的学子?你可走错路咯。”老陈头端上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说完一句话又回到门扉上靠着,把头偏向那条官道之上。

  唐奉道顺着老陈头的目光看过去,眼前是普普通通的道路,两旁是杂草树木,再远处是朦胧的连绵青山,天高阔远飞鸟绝。并无什么值得留心的景色。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在看些什么,能够一直看这么久。不过这与唐奉道无关。

  “小生并非赴考学子,只是一个游山玩水观览人间的过路客。今次偶然路过小镇,谁知道一来就被人硬逼着和我换马,我换给他之后,回头去找他的马,已经找不到了。本来是准备去客栈投宿的,谁知道刚刚走到客栈门口,就看见里面有五个人在打架,那五个人可真厉害,客栈都被他们给打坏了。”唐奉道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面条,有些烫嘴,只得先夹起来吹冷。

  老陈头没有回头,唏嘘一声,轻声道:“山水虽美却藏鬼怪,食人惑心,人烟少至;人间是凶途,尸骸铺路,恶鬼游行,却人满为患。这人间的路啊,可不好走,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上。”这话说得是稀奇古怪。

  唐奉道愣了一下,随即放下刚吹凉了的面,站起来向老陈头恭敬鞠躬道:“老人、老先生,恕小生眼拙,竟未识出老先生风骨。不过小生却不敢赞同老先生之观论。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先生却又怎的妄谈山鬼水怪之说?人间自有仁义在天道存,纵多了些宵小之辈,也还不至于成了凶途。”他竟然把这个买面的老头误认为是一个大隐隐于世的有学问的先生,因此才这般恭敬的对他说话,不过他到不认为这位先生说的话是对的,这浩荡人间哪里像是有妖魔鬼怪出没的地方啊。假的假的。因此这才出言反驳了老陈头。

  老陈头听了之后只是摇了摇头,道:“你别误会啊,这话是我以前听一位游方的说书人说的。那个说书人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走惯了人世间的,因此他说出来的话,想必是真的。我字也不识半个,连自己名字都认不出,是说不出来这样又道理的话来的。公子你也不必对我太过恭敬了。对了,公子你说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怎么是一人出行?这旅途不是孤单危险了些。怎么不多找几个人一起陪你?”

  唐奉道笑了笑:“本来是还有两个人的,可我把他们甩掉了。孤独有一些的,危险我却是不怕,不瞒老人家,我逃跑功夫一流,遇上强盗土匪也追不上我。嘿嘿,而且我还可以打他一两个劫匪。”唐奉道显得自信满满。

  可是老陈头却不觉得是这样,他继续说:“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情,可是接下来的路,却凶险万分了。你可得做好了心理准备啊。”

  唐奉道听了后双目微凛,语气颇含不满:“老人家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哪里了?就敢妄言凶险?岂不知,世间凶险皆是人为,莫非老人家你也是……”他是把老陈头的话当成的一种威胁,以为他就是那个会有威胁的人。唐奉道出门之前就听说,江湖上有许多的威胁分子都会伪装成小人物,打消你的戒备心之后就给你致命的一击。

  老陈头知道刚刚自己的话让唐奉道有所误解,于是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老头子我并非是在咒公子你。你来时我没看见你,那就是从镇尾而来,我们这儿只有这一条道,你走时,只有我前面这一条道可通行。”老陈头难得地把手从袖中抽出,指着面前那条大道,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扭过头,看着唐奉道,混浊双目泛光,声音因为激动用力而有些颤抖,“可是这一条道,确真真切切藏着食人吞骨的饿鬼啊!”

  唐奉道的内心被老陈头悲痛的神情刺痛,慌忙起身致歉:“老人家您别激动,刚刚是小生我出言不逊,错怪了老人家的苦心。老人家您先坐下,平平气。”是啊,他刚才怎么就突然激动生气了呢,还出言顶撞了老陈头,你想啊,老陈头都是多大的年纪了,在这个小镇上卖了多少年的面条了啊。小镇上的人都是认识他的,他的品性是什么样,还能够隐瞒吗?如果他真的是什么大大的坏人的话,那么小镇上的人还会留他至今吗,那么那个店老板还会让他来这里吗?除非这个小镇一窝子都是劫匪,但这很显然是不可能的,唐奉道自信自己的运气也不会这么差,遇见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很诚恳的对老陈头道歉,希望没有让他生气气坏了身子,不然他可就心里愧疚难安了。

  老陈头丝毫没有把唐奉道的话放在心上,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重视唐奉道刚刚说的话,他只是把头重新转回去,道:“客官你别激动,是老头子我的错,我是老头子激动了,我一开始激动啊,就会开始胡言乱语,打扰到公子你真是过意不去。面冷了就不好吃了。快些吃面吧,别想那么多了。”说完竟真的不再开口。

  唐奉道看着老陈头变回漠然的脸,心中升起一个疑问脱口而出:“老人家您一直倚门而望,那条道上有您要等的人吗?”话说出口,唐奉道就懊悔不已,他看见老陈头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头更偏过去了一些,看不见他的眼睛。唐奉道自知自己又口不择言,说错了什么话,这才让老陈头伤心了,可是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唉,只能默默的低着头吃面了。嗯,还别说,这面条煮的确实不错,味道正好,唐奉道呼呼呼的就大口大口吃得差不多了。

  一碗普通的阳春面,吃走了五波客人,直到天黑方才罢碗。唐奉道都有一些脸红害臊,面是早已吃完了,只不过一直盛热汤来喝赖着不走罢了。老陈头没有赶唐奉道走的意思,或者说压根儿就不在意唐奉道的存在。除了煮面招呼客人,他一直面朝着那条道路,吃饭的时候也是面对着的。

  等到天快要黑的时候,老陈头终于从门扉上面起来啊,走进屋子里面,从屋里面取出两个灯笼挂上,幽暗的街道顿时通明了几分。那两个灯笼很是诡异,外面是用红色的纸糊住的,上面却用白色的墨写了两个字,一个灯笼上面是一个,一个写的是一个引字,而另一个写的是个路字。连起来就是引路灯。嗯,在人人都闭门关灯睡觉,街道昏暗的时候,这两个灯笼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在引路,只是这个颜色确实有些诡异了。红色的灯光照耀着白色的字,还是在这幽暗的长街上。也不知道老陈头是在哪里买的这两个灯笼,那个老板真该打几下屁股。

  “天夜下来了,越来越冷了。我记得你说镇上的客栈被人打架打毁坏了吧,那么你肯定是没有住处了,否则也不会赖在我这儿这么久了。算了,相遇即是缘分,你去屋子里暖和暖和吧,去里面烤烤火。”老陈头往翻滚的沸水中扔下一把宽面,背对着唐奉道说。

  趴在桌上的唐奉道听见老陈头如是说,一下子激动得挺直了腰,满含热泪道:“人间自有真情在!老人家你真是个大好人!书上说,善有善报,老人家您一定会有福报的。”老陈头埋头微微苦笑。屋内座椅前的炭火已经烧得火红,唐奉道赶忙跑了过去。

  老陈头的生活很单调,白天黑夜守着这个客源稀少的面摊维持生计,一日三餐加宵夜都是清汤白水面,日复一日倚靠门扉。现在天已如墨,家家户户都闭门安寝,老陈头还在躬身煮面。长街显得幽远深暗,唯有此处有暖阳照世。

  这一碗面猪油捞面加了两个煎鸡蛋,还是糖心的。唐奉道吃完后身子有些发热。他坚持要给面钱还有借宿费,铜钱已经用完了,掏出来的是一锞不小的碎银子,足够老陈头吃好几年的面。老陈头拂手拒绝,淡漠人世的脸上云破月出了一抹笑容,从皱纹里溢出来的是慈祥和悲凉。

  “这面条好吃吗?”老陈头望着唐奉道,平静的说。

  “嗯!特别好吃,比那些酒楼的佳肴还要美味十倍!尤其是这糖心煎蛋,做得比楼云斋的好多了,那里的大厨只会做一些噱头的菜品。”唐奉道用力点头,舌头舔舐残留在嘴边的蛋黄。

  老陈头突然伸出手去摸唐奉道的脸,还未触及就硬生生缩回。唐奉道怔住了,看着他发光的双眼。这老头子是什么毛病?刚刚是想干什么?想要摸我?不会吧,不会是那个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吧,怪不得他这么老了也没有老伴和儿孙,原来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啊!等等,那他邀请我进屋来暖和,不会是想要对我行什么非分之想吧。我的天啊,这人世间是这么的险恶吗?刚刚吃的那碗面是不是已经下了药啊?我会不会马上就要昏倒了?不,不,我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生呢。算了,静观其变吧,既来之则安之。

  老陈头不理唐奉道的惊愕,突然站起身来,走进左边的睡室。那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一个柜子,然后什么都没有了,陈设及其简单,生活及其贫困。老陈头走进床边,弯腰伸手从枕头下翻出一张泛黄的纸,然后一步步托着缓慢又沉重的步伐,出来后递给唐奉道,道:“我不识字,你帮我念念吧。”

  唐奉道接过信,信纸的边边角角有些碎裂,折痕已不明显,纸张上多出有浸湿的痕迹。唐奉道接过手就能感觉到,这封信是被反反复复抚摸过的。这是一封多年前的信。唐奉道虽然心有疑问,但还是一字一句将信上所言读出。

  这是一封离家在外的儿子写给父亲的信。信上写的是:尊敬的父亲你好,许久没有给您来信了,不知道你过得还安好,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吧,如果有什么伤风感冒一定要及时吃药,不能疼惜了钱。儿子不孝,许久没有回来看望您老人家了,也不知道你老人家现在过得怎么样,小镇上的情况是否还是和我走的那天一样,还是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之前寄过来的信上已经说了,我已经成家了,娶了一个员外的女儿,她很贤惠懂事。本来我是去年就想带她回来看望您老人家的,也好让您老人家见见这么好的儿媳妇,享享天伦之乐,可是您的孙子突然身体出了问题,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留在家里面。又不想让您老人家担心,所以就没有给你老人家说。今年您孙子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大夫说可以停药了,我们就准备在过年之前带着媳妇和儿子一起回来看望你。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读完一封信,老陈头小心翼翼地从唐奉道手中拿回那封冷冰冰的信,放在手上轻轻抚摸,像是在对唐奉道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唉,老婆子的死哪里又是你的错?被阎王爷点过名的人,吃什么药材都是没用的。你啊,何必怪在自己身上,论错,也是我这个老头子不争气,一辈子只能操持这个小面摊。年轻的时候没用,饿死了父母,成家后更没用,连给老伴儿看病买药都要赊大夫。”泪珠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唐奉道正襟危坐,此刻只需静静聆听。

  原来老陈头以前是有媳妇和儿子的,不过因为遇上了穷困潦倒,老伴身染疾病,没有钱买药,最后病死。老陈头的儿子就把娘亲死去的原因归咎到了自己的头上,认为是自己无用,挣不到钱改善家庭的状况,每天还待在家里面给家增加负担,遇上他对天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挣好多的钱回来。因此,他收拾行囊,出了家门,准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找寻发财的机会。这一走就是许多年啊,一直没有回来过。如果不是每年都要寄信回来,老陈头还真不知道这个儿子是死是活。

  老陈头缓了缓又继续道:“你读了那封信,肯定认为我儿是个不孝子吧。他在外娶了媳妇也住上了大宅子,这么多年也没说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他日子过好了,老头子我还是穷困潦倒。你心里肯定在这么想吧。”重重摇了摇头,“不是的,其实不是的。离家在外漂泊的人,有几个是容易的,又有几个是不念家的。他是想回家的啊,可是有难言的苦衷。每年都会寄信和银子回来。”笑了笑,“你说就我一个老不死的,哪用得着那么多银子。多写几封信回来,让我知道知道他的生活,我就满意啦。”

  爱惜地将信重新放回枕头底下,收拾了唐奉道吃剩的面碗,笑着对唐奉道道:“他出门的时候和你一般大,也是喜欢吃我做的鸡蛋面。每回都吃得满嘴都是。”出门的时候指了指右边的睡室,“今夜你没地方去吧,睡那间屋吧。”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唐奉道似乎听见了一句:“今晚还是没回来呢。”唐奉道进屋,发现屋内纤尘不染。看来自从儿子走了之后,老陈头一直都让儿子的卧室保持不变,每天都要来打扫清洁。

  明知等不到了,老陈头还是固执地出门倚靠在门扉,遥望那黑沉沉的道路。不等还能干什么呢?灯笼里的蜡烛尽力燃烧自己,用微弱的力量驱散沉重的黑暗。炉中的柴火还在燃烧,沸水滚滚,白气氤氲,包裹了老陈头单薄身影。

  从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信上得知,老陈头的儿子三年前就该回来了,而且还能赶在春节之前,带着贤惠的妻子和乖巧的儿子回来陪老陈头过年。本来能够早一年回来的,可是孩子身染顽疾,行不得远门。等到病好之后,老陈头的儿子兴致冲冲写了封家书托人送回。这封信到了,可是该回来的人却永远停留在了路上。

  唐奉道是被街道上嘈杂的市集声吵醒,睁开眼才发现屋内已经洒满了绚烂的阳光。难怪一大早就这么多人声喧哗,天气这么好,大家都愿意出门。那些住在十里八乡之外的人,也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今天镇上赶集开市,所以人很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唐奉道出来的时候,老陈头已经开业在煮面了。面馆是在道路口子上,所以十里八乡来赶集的人都会路过,一向冷清的面馆居然也坐满了人,还有不少顾客在排队。老陈头忙得手足无措,客人在不停催促。为报一夜之恩,唐奉道自告奋勇做起了小伙计,帮老陈头端面收拾桌面。两个人一直忙到了下午才得闲。

  唐奉道和老陈头坐在桌上吃面,老陈头一直望着前面道路。“老人家,你昨晚睡觉了吗?”唐奉道一边吃面一边问。

  老陈头一边吃面一边回答:“睡了一两个时辰吧,记不得了。人越老,时间越少,睡眠也不多了。索性少睡一会儿,还能多活一点时间呢。”

  唐奉道突然问:“您准备一直等到什么时候?”这个自然是问的老陈头还有等他儿子等多久,唉,这样下去是等不到的,为何还有苦苦浪费光阴啊。

  老陈头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知道,大概等到等不了的时候吧。”

  唐奉道道:“老人家,其实您应该知道,令郎已经……有没有报告官府?”唐奉道把那个字忍住,和着面条一起吞了下去。他实在是不忍心把那个字说出来,刺伤了老陈头的心。

  老陈头叹息一声,道:“怎么没报,可是没用,什么都找不到。亲家那边也没消息,还怪他骗走了他的闺女和家财。后来有从他那地方过来的人,他们告诉我,回来的路上会经过一座山,那地方有妖怪,冬天时会下山觅食。他们说我儿就是在回来的路上被那妖怪抓来吃了。”老陈头一如既往淡漠的神情和平静的语气,仿佛说的是一个陌生人的事情。

  唐奉道摇了摇头:“妖怪?这世上哪里会有妖怪,妖怪吃人更是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唉,看来世间的人都喜欢把解决不了的事情归咎道不存在的鬼怪身上,似乎这样就能够解决事情了,其实不然,真相永远会在那个地方等着你,只是看你有没有耐心以及聪明的大脑去寻找到他罢了。而你找不到,那么就只能贴上一个神鬼的标签,让这些万能的借口去替你解决问题。

  老陈头道:“我开始也不信,可是后来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真。还有人亲眼见过那只妖怪。或许真的被妖怪吃了吧。”

  “那您为何还在这儿等?您已经知道不可能等到了吧。又何苦为难自己啊。”

  老陈头吃完面,站起来靠在门扉上:“不等我又能干什么呢。一把年纪了,只有这件事可做了。”

  晚上,灯笼又挂上,灯火通明。

  唐奉道替老陈头收拾了面摊,劝他进屋休息,不能不分昼夜的辛劳。

  老陈头拒绝了,莫名其妙地道:“其实我挺希望那些人说的是真的,那边真的有妖怪。”

  “啊?”

  “如果不存在的妖怪是真的,那其他不存在的事情也是真的了吧。我儿是不是就能回来了,晚上那么黑也不知道这两个灯笼能不能照亮他回家的路。”老陈头抬头看着明亮的灯笼,在无尽的黑暗中像是两盏漂浮的引路灯,“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回来了,牵着妻子抱着我的大胖孙子围绕着我。”伸出手去抚摸空气,水蒸汽萦绕,“再等等我吧,我马上就能看见你们了。”

  天亮之后,唐奉道准备继续前行出发,他问了老陈头附近可有卖马车的地方,他需要买一辆马车代步赶路。老陈头告诉他,从大道上走十八里,向右拐进一条小道,一直向前就能走到一家村舍,村里只有一家人,是个大家,经营着赛马赌场。方圆百里,养马的只此一家。

  唐奉道告别,老陈头突然叫住他,急急忙忙从里屋拿出来一封信,追出来递给唐奉道。唐奉道看了封面,是寄给他儿子的,还画了他儿子的画像。

  “这是老头子我以前托人写的,本来是寄到他那里去的,可后来……信是亲家收的,退还给我了。我昨晚想了许久,就算公子你觉得是笑话,老头子我还是想拜托你。或许他还活着,只是忘了我忘了家,公子你是要走遍大江南北的,如果以后遇上了,能不能劳烦你把信交给他。”老陈头发光的双眼突然暗淡下去,伸手像拿回信,“唉,老头子我又糊涂了,这种没希望的事情哪能麻烦公子你。”

  唐奉道却将信放进了怀里,信誓旦旦道:“老人家您放心!令郎或许只是如演习故事里讲的,失忆了。信就交给我好了!”

  “老板结账!”身后一位客人在呼唤老陈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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