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正二刻,四更天。
这时候夜还很静,万物都睡着,但是龙渊之前却是一片杀气弥漫的景象。
铁骑呈一字排开在龙渊的入口之前,准备为步卒开路,弓箭手已经拉满了弓弦,炮手也已经将炮弹上膛,八十万大军已经摆开了冲锋的架势,只等李熙尧一声令下,就会化作一股所向披靡的钢铁洪流,摧毁阻挡在他们眼前的一切事物。
“三军将士已经全部就位,随时都可以朝龙渊发起冲锋!”
前将军贺舟帘向李熙尧传达了万事都已经俱备,只差他下达冲锋的命令,八十万大军就可以冲进龙渊的消息。
李熙尧立在马上,望着漆黑的不能见物的龙渊之内,道:“再等一等,传令下去,在朕颁布冲锋的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违令者,立斩无赦!”
“末将领命!”
贺舟帘将李熙尧的圣意层层传达了下去,八十万大军人人都是口衔枚,马裹蹄,没有发出一声响动。
此时八十万大军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却寂静得如同一片久被废弃的墓地,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奇迹了。
而李熙尧很享受这样寂静的奇迹,因为他知道八十万大军此时之所以会尽数肃立,不敢发出一声响动,皆是因为有他在这里坐镇。
既然是有他坐镇,那一场战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的,因为他是皇帝,皇帝只可以输给他自己。
这次在夜间奇袭龙渊的决策,是他一个人定下来的,虽然众文臣武将都知道龙渊是天险,八十万大军想要强行通过龙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对于李熙尧定下的决策,他们也无一人敢表示反对。
因为他们知道反对皇帝决策的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甚至最后的下场往往都是特别惨淡的。
李熙尧做八十万大军在夜间奇袭龙渊的决策时,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率大军在一个时辰之内通过龙渊,并且把龙渊拿下。
他在做这个决策之前,手头已经有了充分的情报,他知道李义廷在龙渊一共只布置了五万兵力,也知道离龙渊最近的援兵赶到,至少也要一个时辰。
因此他完全有把握率大军在一个时辰之内快速通过龙渊,然后直取应天,拿下李义廷,平息掉这一场叛乱。
所以他早已经做好了一切部署,只是在等待一个冲锋的绝好时机而已。
那个绝好时机指的是龙渊完全黑下来,龙渊中的守军绝大部分都休息了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冲进去,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
过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太阳即将升起的前夕,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
此时夜袭和冲锋的最好时机都已经到了,李熙尧驱马至于骑兵阵列之后,拔出腰间的天子剑,天子剑在黑夜中也是如皇帝的宝座一样夺目,让人不敢直视。
“三军将士听朕号令,冲锋!在一个时辰之内为朕拿下龙渊!”
随着李熙尧的圣令一下,骑兵首先发起了冲锋,虽然骑兵胯下的每一匹马都已经用厚实的白布裹住了马蹄,但是它们的马蹄践踏在地面上,还是发出了山崩地裂般的响动。
伴随这种响动,骑兵飞速涌入了龙渊,弓箭手随即跟在了骑兵背后,对着龙渊两侧的山崖之顶乱射,以压制住从那里放出来的箭雨。
而炮手早在骑兵发起冲锋之前,就已经点燃了引线,数百门大炮已经轮流对准了龙渊两侧的山崖发起了轰击。
相信在炮群结束掉这轮炮击之前,山崖两侧的守军是不会有人胆敢探出头来的。
而这时没有了山崖两侧守军的干扰,骑兵可以说是毫无任何阻碍就长驱直入进了龙渊,龙渊内半数以上的守军还没有来得及摆开阵势,就在马蹄下丧命了。
而那些匆忙竖起长枪,展开盾牌,摆好阵势的守军,也只顶住了骑兵三轮冲锋,就被骑兵给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了。
在李熙尧亲临战场的情况下,三军将士无不奋勇争先,最终只付出了万余人的伤亡,就打通了龙渊。
这时龙渊两侧山崖上的守军见龙渊已经绝无有守住的可能了,都迅速从山崖上退了下来,准备逃离龙渊,退往向临近的城池。
但是等到他们退下龙渊两侧山崖时,才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完全没有逃出生天的希望了。
因为最早通过龙渊的大队骑兵在通过龙渊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朝两侧山崖包抄了过来。
所以在两侧山崖上的守军退下山崖时,迎来的就是避无可避的骑兵的冲锋,全都葬身在了这场冲锋里。
当大军完全占领龙渊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李熙尧命令所有将士放弃清理战场,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往应天开去。
如此李熙尧亲自率领的第一队骑兵到达应天城下时,才刚刚黄昏,血红的夕照铺洒在应天四面高大雄伟的城门上,预示着城门下将会展开一场数十万人的厮杀。
李熙尧带兵赶到应天城下时,应天城四面城门都紧闭了,李熙尧在余下的大军都赶到时,并没有命令大军直接攻城,而是让大军就地驻扎在应天城四周,将整个应天城给围的水泄不通。
待营寨安好之后,李熙尧在中军大帐中召来所有将军,下令道:“传令三军,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攻城,违令者,立斩无赦!”
所有将军一齐大喊道:“末将得令!”
李熙尧看向贺舟帘,又下令道:“前将军贺舟帘听旨!”
贺舟帘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在!”
李熙尧下令道:“朕命你领兵二十万,埋伏于营寨十里之外,待得盘踞在中陆各州的叛军前来救援应天之时,与朕内外夹击,尽歼来援应天之敌!若你到时督战不力,放跑了一个叛贼,军法处置!”
贺舟帘正色道:“末将领命!到时如若有一名叛贼在末将的手上得以逃脱,请陛下斩下末将的脑袋!”
李熙尧满意地看了贺舟帘一眼,道:“好!你能有如此觉悟,说明朕没有看错你,你领军前去设伏吧。”
“是!末将告退!”
贺舟帘正要领命而去,这时中将军燕郊古忽然出列道:“贺将军且慢!末将还有话要与陛下说,请贺将军稍等片刻,再领军前去设伏。”
贺舟帘于是身形一滞,立在了一旁。
李熙尧微微皱起龙眉,看向燕郊古,道:“燕将军有什么高见?”
燕郊古对李熙尧行礼道:“末将不敢!只是末将觉得陛下让贺将军对来驰援应天的敌军赶尽杀绝的做法,有……有一些不妥当。”
“哦?”李熙尧瞳孔有些收缩,在龙椅上坐的笔挺,“燕将军,不知道朕的做法,有哪里不妥当了?”
燕郊古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些来驰援应天的敌军,几乎全是我大暠朝之前的兵将,陛下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这……这消耗的实在是我大暠朝自己的军力啊!还请陛下三思!”
他冒着埋葬自己的前程和生命的危险,斗胆向李熙尧进言,是因为他是个带兵带了好几十年的老将了,他带过的兵遍布大暠五陆三都二十一州,所以那些叛乱了的兵将,他大多都相识。
正因为相识,他觉得那些兵将因为李熙尧和李义廷之间的争斗而死,实在是死的毫无价值。
他觉得那些兵将与其毫无价值的死于内乱,实在还不如死于边疆的战场上,为保卫大暠朝的每一寸疆土而死。
但李熙尧并不觉得那些兵将死于内乱是毫无价值的,他对燕郊古冷冷地道:“没有什么好三思的,从那些兵将决定帮助李义廷反叛朝廷开始,他们就不再是我大暠朝的兵将,只是危害我大暠朝江山社稷的逆贼罢了。对于这些逆贼,不赶尽杀绝,留着有什么用?难道留着他们,等到让他们下次再起来叛乱不成?”
燕郊古叹了口气,跪地道:“末将愿用项上人头担保,那些兵将只是一时受了贼人的蛊惑,之后决不会再反叛朝廷!”
李熙尧龙目大睁,微微发怒道:“你用项上人头担保?朕看你是太高估了你项上人头的价值了,这次叛乱几乎使得整个中陆失陷,你的脑袋担保得起么!”
众将见状连忙跪伏在地上,道:“陛下息怒!”
李熙尧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对燕郊古道:“朕看你已经老是糊涂了,不能再为朝廷带兵,念在你年老的份上,交出兵符,朕赐你白银万两,解甲归田去吧。”
“末将叩谢陛下如天之德,陛下万岁万万岁!”
燕郊古站了起来,低垂着头,又道:“不过末将虽然老糊涂了,少年时习得的木匠手艺却还没有丢,还可以靠做木匠活来养活自己,那一万两银子,还请陛下拿去犒军吧。”
李熙尧坐回龙椅,笑道:“好!燕将军如此体恤将士,真是让朕汗颜啊!”
他这些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但是在场众将无一人不感觉如临深渊,战战兢兢,不敢稍有一丝言语。
“来人!替燕将军解下兵符,送燕将军出营!”
李熙尧靠在龙椅上,看着蒋忠走进大账,为燕郊古解下兵符,把兵符呈了上来。
“陛下请保障龙体,草民先行告退了。”
燕郊古摘去了头上的铁盔,露出了一头花发,快步走出了大帐。
他现在没有了兵符,已经是一个寻常的布衣百姓了。
李熙尧捏着手上的兵符,对贺舟帘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领军前去设伏!”
“末将遵旨!”
贺舟帘急步走出大帐,领了二十万精兵前去设伏了。
“都各自退下,去干自己该干的事情吧。”
李熙尧用手支撑着头,感觉忽然有些累了。
“末将告退。”
众将徐徐退出大帐,感觉都松了一口气,好像逃过了一劫一般。
翌日辰时,从中陆各州赶来的三十万为应天解围的大军,按照李熙尧所设想好的,步入了他设计好的圈套,被他和贺舟帘前后夹击,三十万人尽数死于营寨中和营寨前的空地上,无有一人幸免。
这一场战斗从辰时一直打到了子时,喊杀声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上百万人在这里展开了厮杀,应天城中的守军想要出城来与那三十万大军夹击李熙尧,却被李熙尧布置的二十万人逼得不能跨出城门一步。
到得这场杀得所有人都红了眼的厮杀停止时,天地都已经无比的昏暗了,鲜血倾泻在了应天四周的平地上不能快速散去,连铁质的盾牌都可以漂浮在上面。
浓烈的血腥味吸引来了成群的乌鸦,这样乌鸦因为地面上的几十万大军,不敢俯冲下来啄食尸体,只能在低空中不断地盘旋,发出刺耳的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叫声。
有的将士因为受不了这叫声,拈弓搭箭,朝着成群的乌鸦射去,但这只能使得乌鸦惊慌散乱,不能使得它们退去。
李熙尧为了驱赶乌鸦和避免爆发瘟疫,下令就地掩埋尸体,从此以后,应天周边的土地都特别肥沃,因为这些土地都饮足了人血,是饱含了血肉的。
接下来的三天,陆陆续续还有小股小股的军队前来救援应天,但他们就像是滴进大海里的一滴水,根本没有在应天城下掀起任何波澜,就从这一片天地永远地消失了。
三天过后,没有任何军队来救援应天了,李熙尧派四十万大军继续围住应天城,让剩下的军队前去收复陷落的各州,只用了不到三日,就将除了应天城之外的整个中陆都尽数收复了。
收复完各州之后,李熙尧还不打算强攻应天城,因为应天毕竟是古都,也将还会是他以后的都城,他不想应天受到太大的损害,所以他才一直对应天围而不攻,只是把前来救援应天的各路军队给消灭干净,以此来逼迫李义廷开门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