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汉子离去后,王安石和军士立马上前扶起倒地的奉校尉和被反绑的那人,驿长也连同几个驿夫扶起倒地的同伴。倒地那人满脸泥土,无法分清容貌,且昏迷不醒,两个军士只能一左一右将他架进驿站。
王安石先给奉校尉把脉,把完脉眉头间舒展了许多,只是轻微的内伤,并无大碍。
随即转身走向那人,军士早已经将那人身上的绳索解开,将之平放在一张桌子上。
王安石走近一看,这竟是一名女子,脸上的泥渍让人看不清她的具体容貌。脉象微弱,可能受到的惊吓过度昏死过去了。王安石回头对驾车的小伙子说到:“姚括,将我的银针取来。”
不多时,姚括便将银针取了来,王安石用烛火简单将银针炙了两回,在那女子的四会、四聪两穴各下了一针,又在人中处下了第三针,微微抖动三根银针,那女子眼睛慢慢地挣了开来。王安石迅速将三根银针拔了出来,女子轻喝一声,醒了过来。
驿长在旁边连连称赞:“中丞大人真是妙手回春呀!”
王安石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些个人喜好罢了,快取些水来让这位姑娘清洗一下面上的泥渍。”
一个驿夫取来水盆和一张白布,那女子很快就洗干净了,一张姣好的面容呈现在了大家面前,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柳叶眉下的双目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要去疼爱,修长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精致的嘴巴,没有樱桃小嘴的妩媚,却有几分坚毅的意思。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各位出手相救,小女子怕是要死于那些恶人之手了。”那女子站起来矮身答谢王安石众人。
“姑娘客气了,说起来真正救你的人是刚刚那位马少侠,我们只不过是将你扶进了驿站罢了。”王安石答礼回道。
奉校尉轻咳了一声,刚刚那一脚他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但是他还是压低声音问到:“抓姑娘的那些人可不是平常乡勇,都是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敢问姑娘到底是何人?”
那女子思忖片刻,回到:“小女子本是本县人士,家里本有良田,奈何父亲得了怪病,寻医数载,家资耗尽,只得将田地卖于本地的大户秦员外来给父亲寻医,前几日父亲过世,秦员外带人上门寻衅挑事,硬说父亲已经将房契也卖与了他,还答应将我嫁与他为妾,家丁们都被驱散,我只得只身逃了出来,想去荆州投奔远方亲戚,没想到秦员外勾结桃山的土匪,指使他们来拿我。”
王安石掌拍桌案,怒到:“兼并之风日益盛行,豪绅勾结盗匪巧取豪夺,压榨百姓,此次回京我定要上奏。”
奉校尉听完,不由得担忧地问道:“此去荆州旅途遥远,可惜王大人要回江宁省亲,若是同路也好带上姑娘同行。”
王安石沉思片刻,说到:“倒是有一人可助姑娘顺利到达荆州,只是不知道他的意下如何。”
“你是说马少侠?”奉校尉问道。
“是的,马少侠武功高强,护送姑娘前去荆州定是万无一失。”王安石起身问驿长,“请问马少侠住在哪间房?我想去找他谈谈。”
“马少侠使的是荆州经略安抚府的驿券,就住在前厢的丁字房。”驿长回道。
王安石与奉校尉径直走过柜台前的通道,走了约十步,左转上了阁楼,过了甲乙丙字号房,便是丁字号房。
王安石轻扣房门,奉校尉立于身后。少顷,房门开了,马端依旧是一袭黑衣,见二人前来,面不改色,出于礼节还是请二人进屋落座,客气地问道:“二位前来可有事吗?”
奉校尉回道:“多谢马少侠今日出手相助,在下对少侠的功夫甚是钦佩,特地前来道谢。”
马端微微一笑:“大人客气了,若是战阵厮杀,我未必是将军的敌手,可是说到江湖上的技击之术,我可能略胜一筹,江湖侠客之间的交手和战阵厮杀完全是两回事。”
奉校尉听完点点头,说到:“的确如此,我们军阵中讲究的是战阵的变化和军士间的相互配合,而江湖侠士各自为战,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拼杀方式,今日差点吃了大亏。”
马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奉校尉的看法,转而望向王安石:“都说舒州通判王安石为官清廉,三年时间把舒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今日有幸一睹风采,真是平生一大幸事。”
王安石听完顿时眼笑眉舒:“想不到马少侠也知道王某的微名,应当是我平生一大幸事才是。”
“哈哈哈”马端哈哈一笑,“王大人太谦卑了,大人早已芳名远传。”
王安石见马端对自己的态度如此谦逊,心里有了几分底气,便问道:“既然少侠对王某还算认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少侠能否应承?”
开门时马端就知道二人前来绝非道谢那么简单,王安石这样的人想来也绝非歹人,便欣然一笑:“王大人但说无妨。”
王安石便把那姑娘的遭遇和想让他护送那姑娘去荆州的想法告诉了马端。
马端喝了一口茶,思忖片刻:“桃山我前几日路过,都是些游兵散勇,今夜那几个汉子可不是桃山的人。”
王安石计下心头,问道:“马少侠的意思是,那个姑娘有意隐瞒着什么?”
“一个弱女子想来也没什么歹毒的恶意,即是王大人相求于在下,也算是我的荣幸。”马端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况且我凭手中三尺青锋,护送一个女子前去荆州,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正好我也要回荆州,顺水人情罢了。”
王安石听完马端的话,不由心中一惊,一股寒意瞬间贯彻全身,这句话杀气凛然,若不是刚刚交谈甚欢,王安石真不敢将这个女子交与马端。
回到驿房,王安石传来了驿长,让他坐下。
“那姑娘睡下了吗?”王安石问道。
“睡下了,在中厢水字房。”驿长恭敬地说到。随即又小心地问到:“大人传我来,可有什么吩咐?”
王安石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驿长面前说到:“也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你对马少侠了解多少。”
驿长喝了一口茶,思量了一下回到:“他比你们早半日到驿站,使的是荆州经略安抚使下发的驿券,我也不敢多问,能用这种驿券的人,多多少少和官府有些瓜葛。他之前没出现过在本驿,只带了一个包袱和一柄长剑,也没有说过其他什么。”
王安石听完驿长的话,猜得十之七八,既然能拿到荆州经略安抚使下发的驿券,那马端肯定不是歹人,只是身份不便宣扬罢了。
但是那领头的汉子听了马端的名字为何会那么惊讶呢?王安石也暗自问自己:马端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呀?
次日清晨,淡淡的迷雾笼罩着一切,江水潺潺东去,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江边光秃秃的树枝上嬉戏打闹,驿站的炊烟和雾气融为一体,驿夫已经将马车套牢立在门前等候,一切都那么安静祥和。
王安石等人出了驿站,姚括早已架上了马车,打开了车门在等候。那女子默默地跟在王安石身后,已经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粗布棉衣,不知是哪个驿夫的换洗备用衣,明显大了一圈,腰间只好用一张褐色的皮革束了起来,一顶旧得泛白的布帽依旧掩盖不了她的满脸英气。
王安石回头说道:“姑娘,昨夜事发突然,还未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回道:“我叫林菲儿,感谢王大人的救命之恩,如有机会,定会报答大人。”
王安石微微一笑:“林菲儿姑娘客气了,身为朝廷官员,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此去荆州旅途遥远,我这里有些盘缠你拿着,一路上多多小心。”
林菲儿囊中羞涩,也只好厚着脸皮接过了那钱袋子,沉沉的钱袋子,不会低于四百文钱。这些钱足够她赶到荆州了。
林菲儿刚刚收好钱袋子,马厩里一声嘶叫,马端骑着一匹白色大马,右手牵着一匹黄鬃马奔了出来。
策马来到王安石面前,低头看了看王安石身后的林菲儿,问道:“就是你要去荆州?”
林菲儿望向王安石,王安石马上解释道:“昨夜就是马少侠打退了追拿你的歹人,正好马少侠也要回荆州,我便斗胆邀他与你同行,一路也好相互有个照应。”说完又向马端介绍到:“马少侠,这是林菲儿姑娘,一路上有劳了。”
马端微微一笑:“王大人客气了!我想问问林姑娘可会骑马?我可没有马车。”
王安石心中一怔,马端这明显在刁难林菲儿啊。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有求于马端,只得看向林菲儿。
林菲儿眼角一挑,她知道马端有意刁难,戏谑地看着马端:“黄马我不会起,不过你座下的白马我可骑得比你好。”
王安石见林菲儿那么有底气,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
马端翻身下马,左手提鞭,右手在鞍上取下了奉校尉的长弓,把长弓递给了奉校尉:“昨夜忘记归还,真是把好弓!”说完把马鞭递给了林菲儿,做出请的动作。
林菲儿接过马鞭,翻身上马,左手提缰,那白马前蹄一扬,嘶叫了一声。林菲儿右手一鞭打下,白马吃痛,一跃而出,转眼便过了桥。马端拱手向王安石等人告别,翻身上了黄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