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终于遇见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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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平生静静的看着雄狼和幼鹿,孟一柱也在看着,不过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在注视着那头奄奄一息的鹿,手腕被任平生死死拉住,让几次想要冲出去的他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任大哥,那头小鹿就要死了,为什么不帮帮它?”孟一柱愤愤不平,压着火气说道。

  任平生平静地道:“它已经活不成了。”

  小鹿肚子上一道伤口血淋淋,看样子是遭到雄狼扑杀翻滚时露出了肚皮,被雄狼抓住了时机咬了一大口,几乎拉出了肠子,就算雄狼没有在它脖子补上一口,这头小鹿也坚持不了多久。

  “可是,它现在还活着!”孟一柱坚持道。

  任平生放开孟一柱手腕,背靠着大叔坐下,叹口气说道:“一柱,还记得刚才遇到的瘸狼和两只幼崽吗?”

  孟一柱没有说话,任平生似乎也没有等他答话的打算,继续说道:“你说它们有肉吃就不会饿死。如果这头雄狼是出来找肉的,我们救了小鹿打跑了雄狼,它就带不回吃的,那两只幼崽也许就饿死,如果不救鹿马上就会死在狼嘴之下。两边都是命,你说我们该帮谁?”

  任平生说话时像是在问孟一柱,又像是在问自己,在这种情况应该帮谁才是正确的?

  “我……我……”孟一柱更不知道怎么回答,抱着脑袋猛地蹲下,苦恼的重重“哎”了一声。

  任平生拍拍孟一柱肩膀,“救狼还是救鹿,我也不能告诉你哪一边是正确的。我所在的镇子上有两座牌楼,上面写着“天地”和“自然”,这四个字的意思很大,我现在还不能全部琢磨明白。不过,我想现在可以拿来用一用,只用字面的意思就可以。

  天地,自然。天地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规律存在,树会扎根泥土,会开枝散叶开花结果。人食五谷荤素,会长大老去。一切万物无不遵循从无有,从弱到强,然后盛极而衰归于虚无,这可能就是自然的法则。

  人有人的活法,兽有兽的生存之道,这不是说事不关己视而不见,看到歹人行凶而选择视而不见。而是怎么去定义“善”与“恶”,或者说“对”与“错”。

  人种五谷养殖畜牧,是生存之道,兽扑杀猎物,也是生存之道,并无善恶对错之别。心中若只有善,那么看到的都是恶,心中只有恶,那么所见之处皆为善,我想我们心中不能只装着善或者恶,是要能分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要知道怎么去做才是善。

  孟一柱抱头的双手缓缓放下,任平生说了许多,他懵懵懂懂听懂了一些,“任大哥,我从书上看到一句话叫做:劝君莫食三月鲫,这是不是一种善?”

  任平生笑着揉揉孟一柱头发,说道:“在你能吃饱肚皮的时候,这就是善。如果自己快要饿死了还这样坚持,那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善与恶不应该是固定的,坚持不变的吗?”

  任平生正了正身子,坐的直了些,又道:“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饿死不食三月鲫,孝从何来。孝乃大善,为人不孝,何曾有善。善与恶并非永恒不变,善与恶在你自己心里,并不是靠一根固定的尺子衡量。”

  “那就是说,我们不救小鹿是对的?”孟一柱说出这句话心里总觉不顺畅,他还是不认为这是一种善。

  任平生摇摇头,“救与不救,没有对与不对。”

  孟一柱目光怔怔,任平生解释道:“我们不应该强行干涉它们生存之道。”

  孟一柱想了想,喃喃自语道:“任大哥我好像懂了,狼吃肉,鹿吃草,土生木,万物最后再重归于泥土……这是天道,书上曾说: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这句话任平生也在书上看到过,在雨桑镇跟着大叔看了很多书,买不起书的时候就看大叔自己些的书,书上的字几乎都认识了道理却不太懂,这趟出门发现书上许多不懂的地方原来很简单。

  这可能就是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缺一不可。

  孟一柱所说的天道无处不在,大到山川胡海,小至一草一叶无不囊括其中。任平生忽地冒出一股念头,这个念头把自己震的通体一阵冰凉:天道是谁来制定,如果它是错的,那该如何。

  万幸任平生这个念头只是浮出于心,并未出之于口,不然若被外间那些自诩卫道之士的人察觉,邪魔外道狂悖之徒的名头只怕是要坐实了。

  任平生甩甩脑袋,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太大了,一时半会根本想不清楚,如果再一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钻牛角尖,恐怕会误入歧途也说不一定,只有自己多走多看再多想,可能才会有答案。

  “走,我们继续!”任平生招呼一声,拉起孟一柱要离开此处。

  孟一柱拍拍屁-股,“打猎?”

  “不然呢,不弄点东西,我们就快挨饿了!”

  孟一柱解开心里的疙瘩,心情似乎恢复了许多,不再闷闷不乐耿耿于狼和鹿的问题,又开始聊着山贼土匪。

  任平生拧着眉头盯着孟一柱看了好一会,好奇这小子是害怕土匪山贼,还是对他们感兴趣。

  孟一柱被看的心里发毛,“任大哥,你……咋啦?”

  “一柱,如果真的遇到哪些山贼,你会怎么做?”任平生回头继续开路。

  孟一柱连忙跟上任平生,边走边想,思考了半刻才小心地试着说道:“跑?掉头就跑!”

  孟一柱脸色尴尬的飞红,他想了很大一会,如果真是遇上打是肯定打不过山贼,讲道理人家也不一定会听,除了跑之外好像没有其他的办法。这些念头自己想想还没事,一旦说出来还是有些羞愧,毕竟都是男人这么说似乎听丢人的。可又不想骗任平生,不想对他说谎话。

  孟一柱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偷偷瞄了好几次在前开路的少年,想从少年脸上看出他是不是对自己很失望,很生气。

  可任平生面色很平静,嘴角还挂着笑,没有一丝不悦的样子。

  “任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我刚才想起一个人,我在雨桑镇认识的一个朋友。”任平生话语顿了一顿,微微抬头看天轻声道:“一个惹人‘讨厌’家伙。我在想他会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孟一柱疾走两步到了任平生面前,迫不及待的道:“他会咋说?”

  任平生笑着说道:“如果有人指责他见了打不过的山贼就跑,他一定特理直气壮的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你行,你上啊’!”

  “一柱,你的想法没有问题,不要过于在意别人这么看你,不是人人都会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那些喜欢指责别人的人只是喜欢站在一个他们自己永远都到不了的高处,对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指指点点,理所当然的说着他们自己也做不到的事。”

  “就是,就是,我见过好多这样的人,还因为这样和他们打过架。”孟一柱连连点头说道。

  任平生对孟一柱温和地笑笑,这个小了三岁的男孩经历似乎也不怎么好,。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家以前家大业大,猛然之间家道中落,父亲又成了这个样子,说闲话的人少不了。

  憎人有,笑人无,似乎这种人在哪儿都有。

  任平生抬头看看天,二人是午饭后才出门,在山林钻了半天,日头快要西斜了还是两手空空。

  “一柱,我们要抓点紧了,要是空手回去挨饿不说,还会被她们笑话呢!”

  孟一柱嘿嘿一笑:“任大哥,你那么厉害,咱们肯定不会空手回去的。”

  “呃……”任平生挠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在雨桑镇打小就跟着猎户宋大伯进山打猎,好像空手而回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孟一柱应该是指望错了人了。

  一路继续进山,没有见到孟一柱心心念念的山贼土匪,却遇到了一个比土匪山贼还要麻烦的存在。

  碰到那些个山贼可能破财,碰到这个存在就算抢着塞钱也不好使。

  任平生在雨桑镇猎户宋大伯给了一瓶子药,宋大伯说只要小小一点就可以放翻一头熊,任平生特意去查过书籍熊是什么样子。

  书上说:熊,头大短尾,食肉、力大、能攀树,视力极差。

  “原来这就是熊,真想让它试试宋大伯的药,只可惜在对付薛碑的时候已经用完了。”任平生单手拖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这头凶兽。

  现在任平生面前正有一头混身黑毛,头大短尾的野兽,攀在树身上时身材比成人还要高大的熊。

  黑熊视力差,鼻子却很好使,从树上下来四肢着地,鼻腔呼哧呼哧的喷着粗气。

  “任大哥,这……这个好像很凶,不然……我们还是逃吧!”种田吃粮是孟一柱一直过的生活,清贫又单纯,甚至都没有动手杀过鸡,猛地遇到一头山中霸王般的凶兽,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任平生没有动作,静立站着,微微做出手势示意孟一柱要稳住,不要有什么动作,免得这熊瞎子听着声响追着他不放。

  山林对付野兽,要么设陷阱诱杀,要么贴身搏杀,逃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尤其是熊这种凶猛的野兽,力气奇大速度不慢,对它露出后背只会有凶无吉。

  “一柱,看来你刚才说的不错,这次咱不会空手回去。”任平生把孟一柱向自己身后拉了拉,解下竹篓交他手上,摸出断竹握着。

  “不是,哥啊,这东西比咱俩加起来都大,咱还是跑吧。我爬树溜的很,你先走,我能拖住它一会,它撵不上我。”

  孟一柱刚才看到熊从树上爬下来,看样子笨的很,这深山林子树一颗挨一棵密的很,可以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树上,这样应该可甩掉它。

  任平生舔舔嘴唇咕噜一声吞了一大口口水,"一会找根棍子,等着抬肉下山就行。"

  任平生已经很久没尝过肉味,以前在山里打猎用的都是陷阱套子,这次可不一样,自从前不久遇到江沅三人打了一架,得知已经踏入武修一脉,又经过那险死一战算是对武修摸着点门道,现在受的伤已经几乎好全了,早就迫不及待想要试试身手。

  任平生想了想,又把断竹塞回怀里,似乎觉着拿剑对付那头熊算是欺负它了,不如赤手空拳来的痛快。

  孟一柱还要继续劝说任平生,那头熊瞎子已经过来了,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熊先是四蹄踩地走着,三两步后四肢逐渐发力,又长又硬的爪子勾起一片一片黑泥,侧横着身开始跑动。

  任平生依然站着没动,孟一柱急得来回跺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熊瞎子随着奔跑的节奏,喉咙里跟发出低吼一般的喘气声,它跑过的地方手臂粗细的小株被轻易撞断,四个爪翻起泥土落叶,声势浩大。

  孟一柱额头冒汗,要拉着任平生离开,又不敢上手,孟一柱莫名相信这个黑廋的任大哥可以收拾掉黑熊,自己也搞不懂这股子莫名的信心是从哪儿生出来。

  这头黑熊很壮很大,看起来笨拙的很,而它跑动的速度一点也不慢,随着奔跑的距离接近,它的速度还在增加,这东西本就重量惊人,再加上极速奔跑的冲击力,让孟一柱僵在原地,最后干脆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任平生也闭上了双目,在闭眼的瞬间耳边嘈杂声尽皆消弥,心所“看到”的是走三十六步桩而贯通的五处大穴,手脚四肢和小腹丹室。以丹室为中心,四条细线分布蔓延至四肢,又从四肢传回,相互流转,犹如一片小型天地中的天道按着规则运转。

  连日来任平生有伤在身没能继续走桩,按着自己的感觉现在也不到可以继续走桩的时候,所以暂时放下了三十六步走桩,专心熟悉打通的五处大穴,积攒着时机等待走第六步桩的契机。

  不断的熟悉下,任平生直觉在打通小腹丹室之后,体内的气息运转越发顺畅,竟然还发现在雨桑镇练了多年的马步应该是与走桩密不可分,一动一静相互补充,就像一把精致的紫砂茶壶,壶盖和壶身严丝合缝相得益彰。

  任平生没有睁开眼睛,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黑熊所在的位置,这一瞬间黑熊的速度到了极致的快,硕大的身躯迎着黑瘦的少年撞来。

  孟一柱双手不自觉的死死扣住竹篓,紧紧闭着的眼睛不可抑制的睁开一条缝隙,那头黑熊已经到了面前,迎面而来的风带着黑熊身上腥臭的气味刮来,吹的他再一次闭紧双目,不敢看到黑熊撞击后的场面。

  随着黑熊沉重的身躯接近,在它奔跑时大地也在颤抖,肥大的熊掌落在地面,犹如擂动天鼓般震人神魂。

  忽然,一声沉重的闷响意料之中响起,不出意外却又令人又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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