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顺帝对陈云溟说:“陈大人,你亲自去一下吧。”陈云溟和老太监心里都一惊,跟了皇帝二十多年,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是“朕不想再看见他了。”
老皇帝想明白了,顾怀与顾也,他留着顾怀就行了,没必要留下一个不安稳的隐患给自己的儿子。
百年前大顺太祖李朝阙封四王时自然不会想不到日后四王势力对皇权的威胁,于是,太祖同时设下了三宗府。三宗府由当今圣上的父辈和平辈领兵符,不世袭,皇位传则符传,三宗府拥兵近五十万,在当时远超四王各自的实力。再后来,皇帝苦于手上没有直接领导的兵权,便又单设了八道司,由皇帝本人直接领导。而八道司从一个皇帝的特务机构发展为接近军队的规模,是在当今顺帝的治下。
由于当今皇帝没有亲兄弟在世,父辈只有一年迈养老的皇叔,于是三宗府的府令也自然的到了皇帝手中。而八道司司长陈云溟,是禁军统领,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是心腹,是特务机构之首,也是皇帝的最强杀手。当顺帝云淡风轻地让陈大人亲自去一下吧,意思就是把那个人杀了吧,在这一点上,陈云溟和烟花剑秋夜白很像。不过,秋夜白是为了钱,为了一己私欲,而陈云溟,只是单纯地执行命令。
此时的顾也,还不知道一个无比强大的对手正在一步步逼近,只顾着纵马向东,朝着那传说中的南大湖前进。
“白大哥,什么时候就不用逃了?”
“什么时候都可能要。”
“那我学这功夫有何用?”
“功夫越高,逃得越少。”
顾也已不再畏惧去南大湖可能会面临的否定,就算让他吃万重苦,被否定千万次,他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连累身边的怕朋友每一天都提心吊胆。
去往南大湖的路异常艰难,丛林,沼泽,狂风骤雨,顾也一行人步履维艰,前进得异常缓慢。
而从永宁出发的陈云溟,一路疾驰,没有带任何人,孤身前往了楚国长州。这位位高权重的八道司总司长知道顾也要去哪里,楚国长州,这小子只可能去那里,而他一旦到了那里,一切就都不好说了。因为那个地方的主人,可以说是这世上陈云溟唯一忌惮的人。
南大湖一剑谷,这六个字已经淡出江湖很久了。
只有在列举七大名剑之时,看到那船夫陈汐,才会偶然想起这世上还有一南大湖。不争不抢,淡出世外,这就是南大湖留给世人的印象。而随着老一辈的剑客们逐渐淡出江湖,就连知道那一剑谷主是谁的人也渐渐的少了,清源道长算一个,陈云溟算一个。
剑起时江湖风起云涌,剑落时江湖风平浪静!
终于到了!
当顾也一行人翻过了第十七座山,终于,一望无际的湖水映入了眼帘,雾气很大,湖面一直向远处直到完全消失在雾里。湖的左侧是连绵的山,那山上似乎从未去过人,树长得很旺盛,不见一座湖上之塔。太阳此刻在雾里若隐若现,阳光几乎完全被遮住,同样若隐若现的,似乎还有阵阵笛声。
“有..人..吗?”萧十七兴奋极了,对着那湖面大喊。
南大湖!顾也虽然不像萧十七一样情绪如此外露,但是内心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啊,千辛万苦,终于到达这里了。
众人骑马下坡,向那湖边奔去,白凉眺望远方,希望看到那传说中船夫陈汐的身影。
吴如来临走前只讲了这南大湖的大致方位,至于怎么从这湖上去一剑谷,他是一字也未讲。这可如何是好,众人站在湖边一筹莫展。说好的是太师父呢,怎么也不派个人接应,纵使白凉顾也轻功极强,这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和一个小孩,也不可能飞过这无边湖面啊。
“奶奶的。”萧十七忍不住爆粗道,捡起湖边的石子用力向远方掷去。
“白大哥,公子,先吃点饭吧。”众人站在湖边思索间,姜桐已悄悄捡来了一堆枯木,堆放在一起,打算生火煮点热食。自出了长州,转眼也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他们恐身后追兵众多,那是一刻也不敢休息,然而这路异常难走,一路风餐露宿,是连口热汤也未曾喝过。
白凉正要笑着感谢姜桐的贴心,脸色却突然一沉,瞬间从腰间抽出雪落剑,转身对顾也道:“顾也,拔剑,绝世高手来了!”
顾也心惊,立马从身后抽出佩剑,这剑是在仙升城,鹿鸣替他选的,虽然比不上浮光剑,也不失为一把好剑。
众人顺着白凉目光看去,只见一身材并不高大,身着官服之人一步一步从那山坡上走下。那人走得不快,但是气势十足。顾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种压迫性十足的气势,他是感觉过的。
那天万寿节后,皇宫之中大殿之上,他正是在这样的气势下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像个被大场面吓垮的无能少爷。而如今,当他练习了整整一年的内功心法以后,顾也感觉出来了这种气势来自无比深厚的内力。这内力深不见底,仿佛无穷无尽,也正是如此,让面对之人感到那种深深的恐惧以及无助之感。
陈云溟!顾也不会忘记他的。小时候,只知道他是皇帝身边不苟言笑的红人,后来,知道了他的武功剑法是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现在,明确了此人是目前为止最大的敌人。
顾也和他的徒弟们交过手,刘斩龙和张屠凤似乎二打一也并不是五兽剑的对手,可那日在朔州之南,二位剑圣加上自己却在他的几个爱徒面前败下阵来,还有那裴劫,顾也心中的好朋友,如今应当已经成了此人的得意门生。
白凉的脸色无比沉重以及难看,顾也从未见一向心平气和的白大哥如此紧张过。众人皆摒住了呼吸,而那身后似有似无的笛声也配合的完全消失不见。
一片死寂!
对决比顾也料想的提前到来了,他一心来南大湖习武,为的就是战胜眼前之人,救出父亲,而此刻,此人似乎并不想给顾也继续成长的机会。
陈云溟一步步越走越近,他面无表情,从背后缓缓取下了那把名为“冥王”的利剑。
冥王,冥界的主人,如此可怖的名字,却是当今圣上的御赐,可见这位八道司司长是多么的冷血无情。
“老臣陈云溟恭送小王爷上路。”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陈云溟在走到顾也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忽然跪下了,说了这么一句话。顾也不清楚这人为何突然要说如此之话,决战前下跪涨他人威风?
而陈云溟心里却清楚,他虽冷酷,但并非完全无情。这位跟随皇帝几十年的官家剑客,当然知道顾怀是被冤枉的,顾也是无辜的,毕竟他也是计划的谋定者之一。但是,在陈云溟心里,皇帝的权威大于一切,忠君忠国,先有君王再有国。这一跪,是他对顾也最后的道歉,受死吧,小王爷,愿你来生再也不要生在帝王之侧。
“拼上性命吧,顾也!”白凉奋力一吼,提剑只取陈云溟。
若是常人,北剑圣这一剑是完全无法躲开的。然而还未起身的陈云溟,连头都未抬,便用剑柄轻描淡写的挡开了白凉的全力一刺,起身一抬腿,白凉已应声飞了出去。
“大寒心法还能与五岳混阳心法共同使用,北剑圣造诣不错啊。”陈云溟冷笑道,仅凭一剑的接触,他已经完完全全摸透了白凉的内功。
“顾也,一起上,今日无法取胜,我们一个都别想活!”白凉不顾疼痛,嘶吼着爬起来又向陈云溟冲来。
呆立原地的顾也被白凉这一吼拉回了人世间,他感觉浑身发热,也怒吼一声,提剑向陈云溟杀去。
“砰砰砰!”陈云溟拔剑出鞘连续挡下二人三剑,心想,这小子果然进步不少。
那边的顾也自知对手实力之强,哪里还有半点藏招的念头,运上十层游吟神功,施展开自在剑法直取陈云溟。
“你也会自在剑法?”陈云溟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惊讶之色,自在剑法,这小子还没到一剑谷,怎么已经学会了?陈云溟想到。
与顾也他们骑马赶来不同,到了长州以后,为了节省时间,陈云溟是一路轻功赶到这湖边,体力上多少有些吃亏。再加上白凉和顾也日夜相处,第一次配合竟然无比默契,二人轻功极佳,时刻保持前后夹击之势。
他全力攻白凉这一侧,身后的顾也却也不能全然不顾,全力攻顾也一侧,虽然正面轻松许多,背后的大顺第二高手的雪落剑也不是闹着玩的,一时之间,陈云溟似乎还遇上了点难题。
然而,若是凭两人之力能够困住陈云溟,他也枉称了二十年天下第一了。只见陈云溟一剑架住白凉的剑,飞身跃起,闪到白凉身后。顾也哪里跟的上,白凉倒是瞬间转身全力招架,想不到陈云溟根本未出剑,而是大吼一声:“冥王之势!”
随后,暗紫色的内力从陈云溟掌中涌出,瞬间如囚笼般困住了白凉,白凉犹如被千万个绳索绑住,只觉浑身上下每一处筋脉都被锁住,无法动弹。
天下第一的武功修为竟高到如此境界!纵使宗师级高手,也只能以气御剑,以剑御气,这已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境界,而陈云溟竟然能把浑厚的内力脱离肉身当作囚笼之用,这对内力的炉火纯青的掌控,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尤其是那身陷冥王之势的白凉。
陈云溟没有停顿,立马回头直取顾也。顾也如今功夫尚达不到名剑的档次,刚才和白凉配合,打打下手勉强可以应付,如今要他单独面对冥王剑,他又如何能够应付得了。
节节败退!陈云溟每一剑都似致命的,顾也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不断后退,幸好,冥王之势耗去这位陈总司不小的内功,因此顾也还不至于立即命丧冥王剑下。
那边的姜桐和萧十七已被眼前之景吓傻,只觉今日乃是与这世界的诀别之日。
一剑,顾也的大腿被拉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再一剑,肩上又挨了一道;第三剑,划开了胸口,顾也已无力再支撑,倒在了地上,手中之剑脱手。
陈云溟高高跃起,执剑向顾也刺来,顾也笑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父王,再见了鹿鸣,再见了师傅,再见了桐儿,再见了白大哥,十七,风儿…..
那边的白凉急得焦头烂额,他运用浑身内力,奋力想要挣脱这牢笼,只差一点点,白凉觉得自己离脱身只差一点点,可就是这一点点的距离,他眼见着陈云溟的剑就要结果了顾也的生命。
正在此刻,一人突然出现挡在了顾也和陈云溟之间,陈云溟猛地一偏,那剑深深刺穿了那人的肩膀。
“桐儿!”在场众人震惊哭喊道。
姜桐,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虽然深知自己此生无法得到顾也公子真心实意的爱,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她可以为了他拼上性命,姜桐知道就算挡下了这一剑,顾也也很难活下去,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
哪怕我的生命能换回你万分之一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我也愿意!这就是这个柔弱的底层姑娘对顾也的感情。
那陈云溟虽冷酷,却不滥杀无辜,他知道这姑娘没必要死,虽然来不及收剑,手腕这么一歪,避过了姜桐的要害,只是那剑毕竟是刺穿了姜桐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姜桐的一身白衣,她直直倒在顾也身前。
“桐儿!”顾也撕心裂肺哭喊道,爬上前想要抱住她。
陈云溟别过头,再起一剑,又向顾也刺来。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陈云溟要刺中之时,那把淡蓝色的雪落剑挡开了陈云溟的冥王剑。
白凉,幽蓝色的内力萦绕在他的全身。
他杀气腾腾,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剑上气势十足,脸上亦气势十足。
“你们都不要命了?”陈云溟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