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答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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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天空山难得呈现出了皎洁的白色。

  潭边,月影婆娑。

  龚行慎拖过一个马扎坐下,时不时会驱赶几下被太阳能灯吸引来的蚊虫。

  像是所有人在为Erin孙让道,莉莎不再跟屁股虫似的围着龚行慎,用甜腻的声音喊着“叔叔”。张衢亨没有滔滔不绝地和他聊些女人和肉食的话题。弗洛伊德一直很安静,她习惯偷偷注视龚行慎,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

  花虫喜欢黏着龚行慎的原因是,他是首例服用了初代原生药草的人。花虫是个医药迷,经常会给龚行慎抽血化验,或者让他试药。如果将她放在科幻恐怖小说里,她一定会被塑造成创造不死族的邪恶科学家。

  柳别叶表现出了一名遇到名人的小老百姓应有的素质,讨要过签名,问了些经常见诸报端的问题,就满意地离开了。

  此刻,只剩下Erin孙。她心怀忐忑地走到龚行慎身边坐下,竟然紧张得不知如何启齿。

  场面一度尴尬了整整三分钟,她才说了一句十分没营养的话:“晚饭真好吃。”

  “哦,我加了油炸九香虫的粉末。”

  Erin孙登时觉得喉咙发紧,晚饭喷薄欲出。

  龚行慎连忙说:“骗你的。”

  又沉默了许久,Erin孙想起两人在公寓里沉默的时光,忽然想到:抽支香烟或许可以缓解尴尬。可是,自从追寻龚行慎的足迹以来,她连抽烟的闲暇都没有,身上哪里来得香烟。

  最后,她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来找你,你不介意吧?”

  “是我连累了你,哪有资格介意你来。”

  又是沉默。

  “我把你的竹剑弄坏了,只剩下剑柄了。不过不赖我,是华风流那个混蛋害的。”

  “没事,回头我再去山里砍一根。”

  “你是说它就是普通的竹竿?”

  “你能从里面看出金线么?网友就知道瞎猜,以讹传讹就把竹竿当成神兵利器了。”

  “那你干嘛要把它藏在墓碑里?”

  “剑柄里有样东西还蛮重要的,瓜儿要我保管着,在合适的时间交给合适的人。不过,我还没想好交给谁,渡江时就遗落在江里了,没想到最后居然到了你手里。”

  Erin孙联想到夏千蝶所说的第二句预言,就惊奇地问:“紫微现,是不是和那东西有关。”

  龚行慎点头。

  “王八蛋!”Erin孙一拳擂在龚行慎的背上,“你还说不想把我卷进这场纷争,假如我傻乎乎地拿着那样东西,现在一定是众矢之的。”

  “不会的,在你家时,我就把东西拿出来了。至于竹剑,本来就是留给你做纪念的。谁捡到是谁的,小时候玩骑竹马,不都这样么?”

  “我很好奇,夏千蝶来找你做什么?”

  “她想要继承那样东西,也就是紫微丹。”

  “果然是紫微丹,七杀、蜚廉、擎羊,这些名字在鸿派的紫微星盘中有所记载。隐士们说他们的道心应着星辰,我猜就是这个意思。”Erin孙激动地说,“不过紫微丹不需要考虑服丹人的适性吗?”

  “金丹并不见得都需要验灵法来测试服丹人的适性,据我所知,至少有四枚金丹的传承,验灵法测不准,且无法被炼制出来。一个是霸王丹……”提起霸王丹,龚行慎表情沉重,“这枚金丹在隐士手中握了千百年,验灵法根本测不出谁适合服丹。如果不是那九字预言,那这枚金丹早就被当作废丹扔掉了。直到二十八年前,瓜儿出生,霸王丹主动放出异彩,飞到瓜儿身边。即使不用验灵法,隐士们也知道霸王丹主动选择了瓜儿。”

  龚行慎从颈上摘下一个玉石吊坠,吊坠有婴儿拳头大小,可以看出这个吊坠其实是个玉盒。

  “二是紫微丹,象征王权。王权霸道,领袖群纶,往往以能者居之。谁服丹都可以,但服丹之人先要和紫微道心抗衡,胜了便成就紫微道心,败了即刻入魔化成飞灰。”

  Erin孙猜到玉盒里一定是紫微丹,好奇地凑近去看,不想和龚行慎离得近了,一口热气呼在龚行慎领口。

  龚行慎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Erin孙恍然大悟,尴尬地坐正身子,脸微微红地说:“那……那服用紫微丹不就是赌命嘛,我更好奇夏千蝶的目的了。”

  龚行慎摇头说:“和紫微道心硬碰硬不是赌命,是送死。所以,紫微丹的正确服丹方法是夺位和禅让,就是说从紫微丹的所有人手中夺丹或者紫微丹所有人赠丹。经过这一环节,紫微道心会认为有人超越了前任,对抗会减弱许多。夏千蝶从我手中接受紫微丹,相当于禅让,很大可能降服紫微道心。”

  “你是紫微丹所有人?可你不应该是修行者吧。”Erin孙奇怪地问。

  “紫微丹的所有人未必是服丹的,也可能是夺位者和被禅让人。”

  “那一定是上一任所有人禅让给你的。”

  龚行慎长叹一口气说:“不幸的是,我是夺位者。”

  “那对方一定是坏人。”

  “不说这个了。”龚行慎苦笑着说,“夏千蝶是个可怜人,正因为她可怜,我才不能将紫微丹交给她。所以,她只能悻悻然地走了。”

  “她说我不配,是不是你有把紫微丹传给我的意思?”Erin孙有些激动。

  “呃......听说你卷进来之后,我有过这种想法。不过——”

  没等龚行慎话说完,Erin孙就挥舞着拳头说:“我就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老娘也有化龙时。莉莎、王佩离,她们仗着是修行者,天天耀武扬威的。这下,我也扬眉吐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山轮流做,今天到我家。哼哼!倘若我做了修行者,先去替你把葛家人老巢端了,让他们赔个十亿八亿的精神损失费,然后去过我的幸福生活。”

  龚行慎扶额苦笑:“你......这是抢劫。”

  Erin孙嘿嘿笑道:“那龚大侠可不可以把紫微丹传给我呢?”

  “世上没有容易的事,隐士培丹时被定为废人将永无出头之日,服丹后要终日受道心煎熬,还要提防迷失本心,被道心完全吞噬成为非人。成就元婴之后......便终日没有自我。”

  Erin孙有些奇怪:“修行者要顺应道心,道心和本心有所不同,顺应道心势必要造成本心缺失,为什么还要提防迷失本心?”

  “告诉你修行者之事的人,一定不是修行者。修行者入魔并非违逆道心所致,其实所谓修行,是本心和道心的搏斗,本心胜过道心便可随心所欲。只不过,道心无人能匹敌罢了。为此,修行者为防止道心摧毁本心,导致入魔,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顺应道心,使本心贴合道心,减弱道心的反噬。可是,这种方法是削足适履,勉强维持了内心的平衡,却减弱了本心的力量。人心是肉长的,不可能坚如磐石。一旦本心因外物失控而不能顺应道心,道心就会立即反扑,导致入魔。另外,一味地沉沦本心,也会导致道心覆盖本心,成为非人。”

  Erin孙听得云里雾里,想了半天才总结说:“等于说,道心才是心魔,修行应该是本心战胜道心。如果本心败了就会入魔,如果本心胜了呢?”

  “应该是创造新的道心吧。”

  “那修行的终点是什么?你不服丹是不是和终点有关?”

  龚行慎摇头说:“我不服丹的原因是身为武者的执拗罢了。至于修行的终点,如果无法创造新的道心,那么结局只能是被剥夺存在。”

  “我想知道你说的是现实问题,还是哲学问题?”

  “一艘船的零部件都被替换城一模一样的新零件,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么?”

  “所以,弗洛伊德才说葛家大小姐已经死了。”

  龚行慎怅惘地点头。

  “那你去讲理,还有用么?”

  “算是我的执着吧,我想替瓜儿讨一个公道。我们曾做出了让步,但隐士的千年谋划仍旧葬送了我们的未来。以前,我认为舍小为大是对的,但这次,我却觉得他们为大弃小是错的。”

  “于是,你就和整个江湖为敌了?”

  “隐士们要开天门,你愿意么?”

  Erin孙摇头说:“但我不会蠢到为了一个男人而去讲道理,那是没用的,人人都讲理那世界就充满爱了。如果要对抗隐士,那么用媒体手段、依靠奥德赛联邦、依靠千万的凡人们,有好多种方法可以实现。你何必要孤身一人做这些?”

  龚行慎平淡地说:“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蓦地,Erin孙像是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荡荡的,手脚冰凉凉的。

  “什......什么意思?”

  龚行慎打了个哈欠说:“马上就到我睡觉的时间了,熬夜可是青春的大敌呀。”

  “你再胡说八道!”Erin孙气恼地捶了他一拳。

  “哎哟!”龚行慎捂着挨了一拳的肩膀说,“力气挺大,看来你最近如意诀进境挺快。”

  “都是你的如意诀害得我走火入魔,皮肤都干了。”她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说。

  “那看来明天我得亲自指导师妹练功了。”

  “谁是你师妹了?”Erin孙娇嗔道,“你赶紧接着说,剩下的两种金丹是什么?”

  “三是贪狼丹,贪狼专指杀伐,只认可樗栎白家的嫡系血脉。和紫微丹类似,是前任所有人死后传承给下一任的。不过,贪狼丹不会再有传承了。”

  “贪狼就是沃尔夫吧?”

  “没错,他临死都没能留下后人。”

  Erin孙掏出晶戒说:“对了,他的遗言是......”她将沃尔夫的遗言简要地告诉了龚行慎。

  龚行慎噘着嘴说:“你大爷的,死了还给老子找事情。不过我不管,从今儿起,你就是二门的掌门人了。”

  “你——”Erin孙刚想破口骂街,但转念一想,学着小女人的模样撒娇道,“你怎么能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一个女孩子呢?”

  龚行慎顾左右而言他,继续说:“四是天巫丹,它也是通过血脉传承的。不过,它有一个特性,就是力量传承。通过力量传承,天巫丹传人会一代强过一代,如果传承超过八代,想必会比贪狼丹还要强大。”

  “莉莎就是天巫道心,她不是老太太,对不对?”

  “那是当然,以天巫丹的特性,哪个人不觊觎?他们为了不被发现天巫丹的特性,就编造了一个谎言,来蒙蔽一些人,遮掩年纪轻轻的少女有着强大力量的事实。”

  尽管在莉莎不懂得吃手剥笋的时候,Erin孙就怀疑她不是上百岁的老人了,但亲耳听到莉莎的秘密,她还是吃了一惊。回想起来,她还那么年轻,就要将自己伪装得老成,实非易事。

  “那你当年去奥依......”

  “海德拉自知时日无多,希望我能照顾莉莎,于是我就答应了。三年前,我因为要到高登饭店赴宴,将她留在了卡赛特城。没想到她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我出事后,自己到迈特农场寻求庇护。如今又千里迢迢地过来找我,真是难为了她。以后,你可要多照顾她,她本性很善良。”

  “放心吧,我已经当她是妹妹了。”Erin孙这话不是说谎,当了一路的晚辈,以后可得把欠的辈分补回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的发色是棕色的,是不是也有诺派的血统?”

  “不是,我是从小营养不良所致的。”

  “你家很穷么?”

  “嗯。”

  “你家乡在哪里?”

  “艾县。”

  “你家人呢?”

  “咦?你查户口呢还是相亲呢?”

  “刚见面时,你可把我的家底问了个遍......”

  “我,名叫龚行慎,曾用名龚小乙,男,二十九岁,未婚,无车无房,至今无业,负债二百,另有五位数的借款未收回......”

  “接着说。”Erin孙打了个哈欠说。

  “说什么?”

  “讲讲你的故事。”

  龚行慎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才说:“那我就从十岁遇见老师说起吧......故事很长很长......”

  不知不觉中,疲惫的Erin孙合上了眼睛,发出呼呼的微鼾声,软软地倒在了龚行慎的肩膀上,睡得香甜。

  “看来,我的故事只能下次再和你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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