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事情就是这样,”官署大堂中,唐尧迅速地将从朱鸣那儿得到的情报向知府宋平安大概复述了一遍。末了,唐尧满怀希冀的看着宋平安,“还请您即刻下令,封锁城中的那些放药点。并马上请城外驻军入城、加强戒备,以防有歹人趁机作乱!”
“这个……唐公子啊,”宋平安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你是无妄台奉明高僧亲点的客差,按理说,本官应该无条件的相信你。但你刚刚所说的,恕本官直言,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啊。更何况,朱鸣是本官身边的老人了,他这半辈子都留在了洛阳城中。你现在却说他和歹人勾结在一起,这……”
说到这儿,宋平安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而是向唐尧投去了个“你懂我意思吧”的眼神。
唐尧没有继续劝说,而是默默地离开了。他怎能不懂?宋平安的语气中不仅有质疑,还有一丝丝的警惕。显然,相比才来不久的唐尧,他更愿意去相信一个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老同事、老下属。唐尧知道,知府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子玉,宋知府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质疑了一个任何人都会去质疑的事情罢了。你不必太过挂怀,”唐嫱看出了唐尧的失落,当下好言安慰道,“既然知府这条路走不通,咱们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嘛!大不了……咱们直接去把那些放药摊子给掀了!一把火烧光那些毒药!”
“唐嫱姐姐,如果咱们真这么做了,到时候别说官府,那些因毒蛊案而惶恐的百姓们,就会第一个饶不了我们!”云是出急忙否决了唐嫱这个“天才”的想法,“唐尧哥哥,洛阳的事态已经不是咱们可以掌控的了。无妄台不是天下三大势力之一吗,咱们何不请他们来救?”
“小姑娘,无妄台虽然是天下三大势力之一,但也终究是江湖势力,有些事,他们是插不上手的。”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阁下是何方高人?擅自偷听我们说话,很有意思么?”唐尧眉头轻皱,头也不回的问道。来者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气息,甚至也没露出半点敌意。所以他才没有贸然出手,否则以唐尧的反应能力,这人早已死上七八回了。
“香侯大名,冠绝西南。虽然现在时过境迁,但江湖中总会有些记得您的人。巧了,咱家正好就是其中之一。”说话间,此人已经缓步绕到了唐尧三人面前,笑吟吟地冲他们点了点头。如果盛独峰或者行知在这儿的话,一定会惊呼出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洛阳、被盛独峰从杀手手底下救走的梁允。
“咱家?阁下莫不是……”唐尧挑了挑眉,看了眼梁允身上那华贵的官袍,终究没有太过放肆。
“香侯无须忌讳,咱家就是个阉人,”梁允弹了弹宽袖,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梁允,现任洛阳留后,有礼了。”
“原来是留后大人亲至,在下唐尧,有礼了。”唐尧表面云淡风轻,但心中却已是翻起了滔天巨浪。留后,还是位宦臣,那这梁允十有八九就是朝廷的人了。还能穿着如此华贵的官服,身份岂不是要比知府还尊贵三分?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私下里来见自己?莫非有什么企图吗?
想到这儿,唐尧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香侯别紧张,咱家没有恶意,”似乎是看出了唐尧眼中的警惕,梁允轻松的摆了摆手,“咱家承认,刚刚是偷听了几句你和宋大人的谈话。但同时,咱家也知道,在知府大人那儿,香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咱家才亲自追了出来,希望和香侯大人谈一笔交易。”
“交易?”
“是,交易,”梁允狡黠的看了眼唐嫱,“这位是唐嫱姑娘吧?唐姑娘在客栈中的身手,咱家可是叹为观止啊!”
“……你什么意思?”唐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宛如一只受到威胁的母狼。
“放心,客栈中的事,到咱家这儿就算打住了,绝不会再有外人知道。香侯,咱家可以帮你强行封锁城中的那些放药点,甚至可以助你抓捕那些歹人。但作为交换,在朱鸣这件事情上,日后还请您站在咱家这边。”
“朱鸣?他和你的交易有关?还是……和知府大人有关?”唐尧双眼微眯,聪明如他,已经大致能猜到梁允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香侯明白人。既然这二位姑娘也不是什么外人,咱家就不避嫌了,”梁允点点头,“宋平安这个人,是个好官,但可惜,太好了。咱家在汴京有些朋友,因为在利益上的一些冲突,他们希望可以让这位宋大人吃点苦头。朱鸣是宋平安一手提拔的,如果他出了事……接下来的话,想必香侯已经了然了吧?”
唐尧心中一凛,梁允的话说到这儿,就已经有些露骨了。要知道,朱鸣这个洛阳总捕头是知府宋平安一手提拔的,如果他出了事,那宋平安肯定也逃脱不了干系,如果从中操作得当的话,那没得说,两人携手并肩一起倒霉去吧。可这其中的关键是,必须得要朱鸣先出事才行啊,自己到底是哪一步没有处理干净,才让眼前这个死太监捏住小尾巴了?
更何况,如果日后出了事,梁允也可以直接把黑锅甩在自己头上,毕竟这事儿……真是唐尧做的。
“怎么样?香侯考虑好了吗?”梁允依旧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为满城百姓考虑,为无妄台考虑,香侯,您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唐尧有些无力的辩解道,“如果洛阳真出了事,你们就能逃得了干系吗?届时,朝廷就不会怪罪你们了吗?”
“啧啧啧,香侯啊香侯,你好歹也是见过世间阴暗的人,怎么还如此愚笨呢?”梁允带着怜悯的目光砸了咂舌,“你以为咱家是在借此而威胁你吗?不,你想错了,咱家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可咱家有什么好怕的呢?真出了事,也轮不到咱家去顶罪。更何况,如果洛阳真的变成了鬼怪之城,也自有军队去处理他们!你以为到现在为止,城外的驻军一直没有动静,是他们都瞎了聋了吗?”
“在兵者这无上之锐气面前,别说怪物了,就是阎王,也得退避三舍!”
“……梁大人既然已经算好了一切,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唐尧沮丧的叹了口气,这是他来洛阳后,第二次有种全面挫败的感觉了,“我同意这场交易,但还请梁大人向我保证,一定要把此事的损失降到最低。”
“自然,自然,”梁允满口答应,就在临走前,他突然又补充道,“哦对了,看在香侯如此识大体的份上,咱家再无偿告诉您一个秘密吧。”
“杜记药坊虽然也算是洛阳中一处比较成功的产业,但能把洛阳搅的天翻地覆,可不是区区一个药坊能做到的。所以,那个杜记药坊,只是个幌子罢了。包括朱鸣在内,那些所有城下老鼠们的真正面目,是朝天盟。”
“不用惊讶,就是那个被中原武林视为洪水猛兽的朝天盟,或者说是魔教。”
“而他们在这儿的领头,就是朝天盟盟主、辽国第一高手,拓跋城。”
“那个……自称为‘杜廷’的男人。”
梁允虽然说话阴阳怪气,但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一会儿,一道道封锁放药点的命令就从衙门中传递了出去,同时,城外驻军也迅速进城,将所有参与放药的官差全部控制了起来,并按照名单,将那些已经领了草药的百姓们给集体带到了城外军营,一是为了方便隔离医治,二是为了更好的封锁消息,防止恐慌进一步扩大。
由于阻止及时,仅有少数人体内的毒蛊被激醒,事态并没有进一步恶化,这让唐尧等人多少有了点心理安慰。但可惜的是,那些官差们全都是听从朱鸣的命令,而朱鸣又不是朝天盟的核心成员,所以对朝天盟的下一步计划,众人依旧无从可知,原本就被动的局面,现在变得更加被动了。
无妄台外,十里坡。
“盟主,各部人马已经集合完毕,原定三百四十六人,现到三百四十六人,请您点阅!”
“不用了,我信得过你,”拓跋城拍了拍阴骨师的肩膀,又将名册给递了回去,“洛阳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回盟主,洛阳的计划失败了,”阴骨师平淡的说道,“朱鸣被唐尧摆了一道,还有个叫梁允的阉人,动用了一些特权,封了咱们的放药点。”
“嗯,失败就失败了吧,”拓跋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仿佛这根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说起来,倒是本座小瞧了那个残废,让朱鸣过早的跳了出来,结果成了他的垫脚石。不过算了,事情总有万一,再追悔也没用。”
“盟主,洛阳方面失败的话,咱们是不是就要采用第二套进攻方案了?”
“只能如此,”拓跋城折下一片枯叶,漫不经心的捏在手里把玩着,“无妄台中,八堂长老弟子皆不足虑,唯有奉明、岚慧、三阙三人有点挑战性。阴骨师,岚慧还有她的伯玉阁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谨遵盟主吩咐!”阴骨师狞笑一声,露出了森森白牙来,“早就听闻伯玉阁灵虚宝鉴精妙无比,练至大成者可破化世间万物之力,属下早就想会上一会了!”
拓跋城缓缓点头,又扭头望向另一旁满脸沧桑、沉默不语的中年人,咧嘴笑道:“杨大侠,有劳你陪我先去趟云雾阁,解决了三阙之后,再齐上明镜阁和故人叙旧,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