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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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宵酒醒何处?

  洛寻从清晨的寒意中醒来,一如往常地在破庙外练拳走桩,直到遥遥听见风定郡开启城门的鼓声响起,迈步向城门走去。

  城南破庙到风定郡十里路的路程,沿途还是诸多家住城外的来往百姓商贾,洛寻走到距离郡城约莫两里路的野猪河边上时,从前面林子里跳出了一伙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各中年汉子满脸横肉,咧嘴狞笑,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个草鞋少年,身后还跟了五六个帮手,这些人洛寻是认得的,正是风定郡内的张老四,平日间多是做一些欺行霸市的勾当,而郡守府那边也从来未如何整治,据市井之间传言,张老四算得上是郡守大人的小舅子,他那个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姐姐早年做了郡守的小妾,所以张老四才会有恃无恐,不过明面上这弟凭姐贵的泼皮头子倒是没做出什么了不起天的恶事,至少没听说手上沾有命案。

  埋头走路的洛寻其实老早就看到了前方显然来者不善的几人,只是有意地绕路避开。

  不过对方显然正是来找洛寻的,后面几个笑容戏谑的青年很不客气地散开再次挡住了洛寻的去路,袒露着胸脯的张老四一把将错开他身位的洛寻拽了一个踉跄,拉到了面前,同时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在干瘦的寒酸少年小腹上。

  身板单薄的少年哪里招架得住这种力量,瞬间被踹出去丈来远,然后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地上。

  张老四像看死狗一样瞥了地上的洛寻一眼,咧嘴笑道:“怎么,小夫子这是去上京赶考呢?还是去书斋买书苦读呢?”

  地上的洛寻缓过气来,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死死的抱着脑袋蜷成一团,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疼的说不出话,任凭汉子和手底下的帮手辱骂讥讽,始终一言不发。

  汉子大手一挥,身后的几个小厮瞬间一拥而上,对着将脸死死埋在地上的洛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浑身沾满泥土,本就破烂的衣衫上已经全是脚印的少年大口咳血,几人似乎是打得累了才堪堪停手。

  来往的过路人纷纷避之不及,无人看到的光天化日下,洛寻被几个下手毫不留情的打手拖着一条腿,沿着野猪河岸向下游走去,离进城门的大路越来越远。

  满脸横肉的张老四走上前来,踢了踢地上已经和死人一般无二的少年,这才蹲下身烟雾地拽住脖领子将瘫软的洛寻提起,恶狠狠道:“没事就老老实实讨自己的饭,好端端的学人家读什么书?”

  同时汉子扯开洛寻的衣衫,伸手向他怀中摸去,令张老四诧异的是,这看起来要死不活的小崽子身上竟然有三十多个铜板,汉子把铜钱摊在手心颠了颠,讥笑道:“他娘的小兔崽子看不出来,这么有钱?”

  已经毫无生气的洛寻耷拉着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口张老四的唾沫。

  “蚊子腿儿也是肉。”汉子随手将手里的铜板丢给了旁边的一个青年。

  “你小子买的宝贝书籍呢?怎么,搁哪儿供起来了?”

  已经半死不活的洛寻自然不会回答他。

  张老四松开手,将少年扔在地上,抬腿再次踢了踢,嘀咕道:“活着也是受罪,老子都不敢得罪的人,你个小崽子也能惹着,算是能耐了!”

  张老四站起身,把手在旁边人衣服上蹭了蹭,转身离去,随意道:“扔野猪河里吧!”

  几个作为打手的小厮自然照做,一个瘦竹竿子的小身板,在河里连浪都没能翻起多大。

  野猪河下游,浑身湿透的洛寻背靠着岸边柳树,胸膛起伏不定。

  他挨过很多揍,无论是逃难的路上遭遇的强盗流氓,还是在城内捡东西吃时遇到的乞丐团伙,不过这一次,却是受伤最重的。

  但是依然问题不大,十年的独自练拳走桩,十六岁的少年看上去身躯孱弱,实际上这点拳脚,离伤及他性命却还是下手轻了许多。

  “刘乘风这个王八蛋!要不是小爷命大,还真死在张老四他们手里了,若不是为了顺利进入灵虹山,我他娘的会忍辱负重!一套神拳不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洛寻从衣服上撕下一缕破布条,一边包扎右手被打断的小臂,一边龇牙咧嘴的嘀咕着说狠话,洛寻咬着包扎好了布条,和左手同时使劲将其系紧,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从河边离开。

  “辛亏没把木牌带在身上,要不然明天连去参加灵虹山收徒的资格都没有!城里今天是去不得了,只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钓一条鱼来填填肚子咯!”

  还没进城又折返回破庙的洛寻拿了鱼竿,枯守了一个时辰才钓起一尾一斤左右的青鱼,回到庙内做来吃下肚后。洛寻忍着断臂传来的疼痛,缓慢练拳。

  可能是老天可怜洛寻的断手使不上劲,中午的太阳给面子地很快晒干了他身上湿透的衣服,也或许是因为练拳发热的缘故。

  洛寻收了拳架,回到破庙之中,小心翼翼地抠出神像后面底下的青砖,取出藏在青砖后面的东西,交了一贯钱换来的木牌,还有一本牛皮封面的暗黄色书籍,上书《摧龙拳》三字。

  这便是娘亲当时在那蟒蛇精容身的山洞内交给他的东西了,两件中的其一。至于另外一件,洛寻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有机会得见?

  炼体武夫分为十一重境界,这只是洛寻的推测,因为当年父亲便是十一重的强者,但是五岁便再也没踏入过武洛山,再也没见过一个亲人或是故人的洛寻根本不知具体修炼之要领,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着这套《摧龙拳》,洛寻不是没有想过找风定郡辖境内的武夫门派拜师为徒,不过相比起武夫门派的入门银两而言,踏入山上修仙门派门槛的一贯钱就显得很仁义了,况且自己身负拳谱,稳妥起见也不能拜入任何门下,否则终有一天,会因怀璧之罪而横尸。

  拳谱共计三十六式拳招,四个拳桩,每个拳桩对应九式,十年来,洛寻如今只能完全吃透习稳前两个桩,‘六合桩’与‘昆仑桩’,至于后面的“驰骋桩”与‘纵横桩’,洛寻都是只能勉强得其形似而始终不能做到神似,而对后者这两个全名为‘单骑驰骋式’与‘万马纵横式’的两个拳桩,洛寻推测,多半是与父亲那般在‘龙云马’背上才能发挥的原因所在。

  洛寻翻阅着这本早已经被自己烂熟于心的拳谱,似乎看见了当年亦如自己这般研习此拳法的父亲,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练武的天赋,十年了都没有过所谓要破境的迹象,他这个武夫第一重‘炼皮境’多半是跨不过去了。

  右手小臂的传来的疼痛瞬间让洛寻认识到目前的当务之急,他必须要进一趟山寻点续断之类的草药来敷断骨处了,明天收徒在即,无论是否能进入灵虹山,总是端着个手臂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洛寻胸前端吊着简易夹板固定的右手,左手拄着和身躯同高的木棍,向郡城更远处的山里走去。

  池州坐落于大策王朝西北部,与大瑞王朝边境线只隔了一个冠州,地势多山地少平原。

  风定郡城外向西三十多里路,便是知名的‘篷疏山脉’,其体势连绵,横卧冠州,池州,松州,怀州四地,纵横数千里,北至毗邻南神州境的一流仙家宗门‘清远墟’,南临姑宝洲中部衡山洞天。

  篷疏山脉之中多奇花异草,宝金华物,也常有妖魔出没,残害过往商旅。虽说常有山上仙家弟子进山降妖除魔,不过还是会有奇闻异事等在民间流传不绝。

  体形单薄的洛寻拖着身子,进入了西边大山边缘,去采一些所知的土方子草药,可是在这离郡城不远的地方,凡是多少有点药用的草药都已经被专程以采药为生的人搜刮了干净,洛寻只可怜地采到了几株成色极差的野红花、续断、鸦衔草、当归,这还是往山里走了近二十来里路的收获。

  洛寻回到破庙内时天色全黑,几乎看不清回来的路,他潦草地把几种草药熬汁口服,又拿了一些捣碎敷在小臂上,这才重新把甲板绑紧。

  无月,大雾。

  破庙外的雾色中,浑身有伤的洛寻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拳架始终一丝不苟,沉稳而流畅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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