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刑问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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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外,月黄星稀,夜雾朦朦,没有风,但绝不安静,乌鹊拍翅,蝙蝠用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月光中来往的蚊虫,。

  一座破庙里,老梧桐干枯的树干被这昏黄月光射到地上,就成了又长又深的黑影,交错杂乱。

  刑问一马当先,一道人影,一个人,一柄刀,就直愣愣地站在这树影上。

  一人一剑,另一道人影就站在那屋顶上,傲然而立。

  刑问以前杀人只是因为他喜欢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但今晚刑问要杀的人却是该杀的人,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只因这人杀了不该杀的人,而这不该杀的人正是刑问的父亲刑洛。

  尽管刑问自己也曾多次想举刀杀了刑洛,但他自己想杀是一回事,别人所杀又是另外一回事。

  刑问也早知道了自己不是刑洛的儿子,而是他的侄儿。这是刑洛那天带着独臂一脸颓然地回到飞絮山庄时亲口对他说的。

  刑问并不意外,九岁那年母亲病死后葛天成就总是没来由地折磨他,他早有所怀疑。

  但刑问在看到刑洛的脖子喷出鲜血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并没有意料中那么恨刑洛。

  尤其是看到刑洛不肯闭合的双眼和听到刑洛死绝之前拼命张唇吐出的“问……儿”这两个弱弱的字时,刑问竟然没来由地想哭。

  毕竟这二十年来,是刑洛把他养大!

  江湖人,谁又不是可怜人!

  刑问看到那黑衣人一剑了结刑洛,然后从刑洛怀中掏出一块玉玦后,还十分不屑地一脚踢开了刑洛的尸体,那时,他恨极了,愤极了。

  所以,刑问从江南到巴蜀,又从巴蜀到长安,追了他十天十夜。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屑杀你,杀你对我没有任何价值,带着你的狗命滚吧”

  本在房顶上的黑衣人,脚尖点着屋瓦,似蜻蜓点水般,接着空中一个惊鸿翻身,飘然而落,语气冰冷不屑。

  刑问的刀比刑问的人还要冷酷许多,从来不多说半句废话。所以它现在已带着一道寒芒虎啸而至。

  刑问的人自然也不是啰嗦之人,握刀的手更是如此。

  饱含无限恨意的一人一刀对着黑衣人照脸劈下,奇快无比,势大力沉,霸道万分。

  “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经动了,刑问的刀很快很重,但黑衣人更快,一个侧身,单脚踏尘,一个回旋,仿佛背生双翅般,原地飞起,刹时生风卷尘,一柄雪白的剑鞘已定在刀上,一点一弹,刀飞手麻。

  刑问只觉脑后生风呼呼作响,未及回头,已被一脚踢飞。

  “噗……”一口鲜血洒然飞舞,恰好散在这树影中。

  人,恰好跌落刀前。

  “哼,蝼蚁耳”,黑衣人俏然而落,带下的劲风吹得衣玦飘飘。剑,甚至未出鞘!

  刑问不愧“猎血苍鹰”的名头,受了这一脚暗伤倒地丝毫不以为意,一把抹去嘴角鲜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抄起阔刀,虎足蹬地,势同风雷已又杀至黑衣人身前。

  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顷刻间已劈下三十六刀,待这第三十六刀劈下,刑问定眼一看,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半分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头顶阴风阵阵,葛鹰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一道黑影带一条银光自高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剧而下。

  正欲举刀相挡,银光落刃已至,刑问的肩、臂、胸、腹、腿已然吃痛,瘫倒在地,再也无力爬起来。

  “落雪惊风!你……你是阮……!”话未说完,一头歪去。

  黑衣人见葛鹰此般,如看土鸡瓦狗般,“呸”的一声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三步两纵,越墙而去。

  雨,纷纷扬扬,绵绵细雨,斜风卷着枯叶裹进那污水泥流中,避雨的野狗自那水中奔过,跑至一堵矮墙下,狗头摇晃抖擞出身上的水珠,然后伸出冒着热气的舌头去舔一张脸。

  一张并不英俊的男人的脸,长出胡茬,布满泥污和血迹的脸,刑问的脸。

  狗眼里充满了渴望,口水已掉到了地上,只待这张脸的主人断气死绝,便可以饱餐一顿。

  让它失望的是,现在这张脸还有温度,抱着阔刀的手臂上,手指头也还在跳动。

  然后破庙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樵夫放下肩头的柴担,走进庙来。

  才进得庙门就看到了这狗,这人。

  “天杀的,真晦气躲个雨也能遇到死人野狗,老天爷你如今果真比鞑子还绝情”骂完还吐了口浓痰,野狗连忙扑闪而去,就地舔了起来。

  野狗,终归还是野狗!

  “咦?这人还有气”樵夫骂归骂,还是上了前来伸手探查。

  过一会儿,风停雨顿,一道七色彩虹已自天的那边挂到山的这头。

  樵夫瞥了死狗般的刑问一眼以后,终是低叹一声转身出得苗门挑了柴去。

  这年头,自己的死活都保不准了,谁还去管别人的死活!至于行侠仗义救死扶伤那些事,留着那些个自命大侠的人去做吧,老百姓的事,管好一家老小柴米油盐就行了。

  不一会儿,彩虹渐消,野狗舔完浓痰正欲回身去找刑问的时候,庙门再次被人推了开来,却是樵夫去而复返。

  “遇上我算你走了大运,猪狗们自做猪狗的肮脏事,俺老张却不能睁着眼睛见死不救,就当老张上辈子欠了你的恩德吧”樵夫骂骂咧咧走到葛鹰身前。

  伸出手去试图将阔刀从刑问怀里拿开,却哪里拿得开,刑问的手就如同在刀柄上生了根,任凭樵夫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撬开半分。

  “你这死狗,人都快死了,还想抱着把破刀一起下那阎王殿做那耀武扬威的事情么?呸,你们这些刀客剑士活着的时候有哪一个是用这些破刀破剑去保家卫国救苦救难的?呸!”樵夫见掰不开刑问的刀,气极了。

  但终于还是连人带刀拖着刑问出了庙门往山下去。

  重!重得要命,重的不是刑问,刑问本就长得枯瘦。

  重的是刑问的刀,又沉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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