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石村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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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绵绵,青烟袅袅,北赵九江郡内一连下了十多天的小雨,影响了百姓正常劳作。

  清罗江浩浩荡荡,日日夜夜无穷无尽地从九江郡大石村绕过,奔腾向东,只见往昔不见归。

  大石村外种着一排桑梓树,碧叶剔透,花开淡白,靠近了闻,似乎还有一阵淡淡的清香。村外束着木栏栅,高达九尺,比寻常人的身高还要高出半头,栏栅之外的地上,野草似乎刚刚才烧过,但生长地极快,一场雨后,焦黄中便冒出了绿色。村内一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的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个清瘦的老头说话。

  老头五十多岁的年纪,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四方巾,穿一袭青里泛白的旧布袍,衣虽凋敝,人却丰神。只见他摇头晃脑,手中竹棒连敲几下身前铜鼓,唱道:“身在乱草帐中睡,心从化蝶梦中归。乡书十寄九不达,天北天南雁自飞。”

  “这首七言诗,说的正是前朝太宗皇帝远征草原鞑子,三年未归,将士们思念家乡之情。太宗皇帝何等雄才伟略,手持一根开山盘龙棍,打遍天下无敌手,一统寰宇,但为何亲征这区区的鞑子却花了三年时间呢?以至于写下这诗词,抒发了怀念家乡之情。这就要说道这草原鞑子的阴险左道。遥记初时,太宗皇帝亲率十万黄龙铁骑深入草原,那鞑子何时能抵得过,一开始,太宗皇帝势如破竹,纵横千里,把鞑子赶到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草原之主,自封为“狼主”的大卑王被叛变的手下绑到了太宗皇帝的马前,太宗皇帝当时说:“狼主,你看这万里的草原,如今别说狼了,连羊都看不到了,你这狼主还怎么做呢?””

  “那大卑王拼命挣扎,喝到:“我等都是天子,我已让人立下诅咒,你我同气一枝,今日你若够胆便杀了我,若是我死了,你将终身被困于这茫茫草原,与我作伴!”太宗皇帝冷笑道:“真是笑话,你一区区一个蛮夷之主,也敢自称天子,我便杀了你又如何?”于是便不顾那大卑王的威胁,一刀将大卑王脑袋砍了下来,把大卑王的尸体挂在辕门外,任由秃鹫啄食。太宗皇帝哪里料到这大卑王早知有这一天,让邪恶的大巫做法,下了诅咒,大卑王一死,太宗皇帝就病了,草原上的其余部落见机反叛,疯狂地攻击黄龙军,黄龙军护着太宗皇帝一路撤退。正是“邪魔猖狂蔽天子,徒添十万英魂殇”。”

  他说一段唱一段,讲到有不知几何的汉家儿郎战死沙场,永埋草原,让村民无不咬牙切齿,愤怒叹息。

  那人又说道:“现如今,我北赵正与这杀不尽的草原鞑子交战,若是被那鞑子破了关,恐怕神州之地生灵涂炭,诸位武艺高强的好汉要是见到官府征兵,可切莫推辞,老朽若不是年纪大了,实在有心无力,也定要上那草原走上一遭,以报国恩。”

  众人听他说得大义凛然,纷纷叫好。他托出一个盘子,村民就三三两两,拿出文钱放在了他的盘子里,老汉谢过众人,将铜钱放入囊中,起身便欲离开。

  村民中走出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来到了老头的前面,拱手行礼:“敢问老丈如何称呼?”

  老头连忙回礼,道:“小老儿姓王,单名一个通字,小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少年恭恭敬敬地说道:“只是方才听王先生说,这前朝的太宗皇帝做了一首诗词,来怀念家乡,我有几个不解之处,还请先生赐教。”

  小老头连连摆手,口称不敢。只听少年开口说道:“这太宗皇帝作了诗,确实是一首好诗,但我觉得,大军在外出征,本就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念想回来,这般诗词虽好,难免会激发将士思念家乡之情,于军心不利。太宗皇帝甲兵天下,这首诗的意境,只怕是另有一番意思。”

  王通哑然,少年年纪轻轻,思路奇特,他走南闯北说书,这首《夜宿军帐》为太宗皇帝所著,传诵极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提出异议的人。这么一问,问的他哑口无言,半响才道:“太宗皇帝中了草原鞑子的旁门左道,困守草原三载时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等情况之下,思念家乡,也属正常。”

  少年嗤笑一声,道:“兴许太宗皇帝想的家乡比较遥远,一时半会无法回家,故有此感慨。”

  “是极是极!”王通抚掌笑道:“前朝太祖自天南起事,后又定都上京,太祖之后,太宗皇帝一统江河,可自从当了皇帝,就再也没有回过天南,草原莽莽,万里宽广,太宗定是想起了天南老家,故而有此感慨。”

  少年也不说话,笑盈盈地望着说书人,而后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王先生,眼下我北赵与鞑子交战是怎样?我听王先生最后的话,官府好像要来征兵,这是不是意味着战事并不理想?王先生此番来我大石村里说书,是否也是存了为官府做事的缘由呢?”

  王通听闻少年人一番话,面色一变,心中骇然。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心思缜密,逻辑超出常人,竟然在他的只言片语之中,就推断出了种种。其实他本是一名走南闯北的普通说书人,半个月前,九江太守下令征兵。在征兵之前,派遣说书人前往各个村落宣讲,他精挑细选了这则前朝太宗皇帝的故事,目的就是激起民众对草原鞑子的愤懑之情,为之后太守的征兵打个前哨。没曾想在这大石村,遇到了这么一位奇怪的少年,竟一眼看出他的来历,于是不敢大意,拱手相问:“敢问小哥如何称呼?”

  少年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姓顾,名叫顾长青。”

  王通道:“顾郎你有所不知,我北赵本就是四战之地,此番鞑子举二十万铁骑来犯,来势凶猛,北线战事吃紧,这才有了太守府下令征兵之事。”

  顾长青皱眉道:“既然北线吃紧,那就从南线,从东线,从西线调兵啊,为什么非要征新兵呢?新兵上了战场又有何用?”

  王通又道:“四战之地,东南西各个方向皆需防备,岂能轻易抽调大军,为敌国所趁?新兵固然是上不得正面战场,但一场重大的战役中,所需民夫劳役众多,只要是人去了北疆,运粮、筑城、铸兵器,到处都是用武之地,还怕没地方出力么?”

  顾长青笑道:“如此说来,这天下,并非只有我大赵了?”

  王通观顾长青青涩的笑容之中竟有请教之意,方才醒悟了,原来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好奇索然。不过他走南闯北,确实是见多识广,比这些个一辈子从未出过大石村的村民可是要知道的多的多,遂略得意地答道:“这天下当然并非只有我大赵,南有万里疆域的楚国,东有宋明两国并立。”

  “西边呢?”

  “西与周朝接壤,这大周王朝乃是当世强国,猛将如云,兵锋锐利,国富民强。”

  顾长青默然不语,这果然不是他熟悉的历史。

  王通感慨而道:“天下之大,常人便是走上一生,也走不完这天下。我这辈子只在北赵四方游历,便让我从一像你这么大的娃娃,变成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

  “先生说得好,出走半生,归来已非少年,谁道江河大好,只叹岁月催人老。我们人身处于茫茫天地烘炉中,与这天地比起来,是要渺小的多,没有变革的交通工具,就算穷尽一生,也不能窥遍世间全貌。”顾长青喟然一叹,一番话语让王通大吃一惊。

  虽然讲的话有些地方王通也没有听明白,但乡下地方的一个少年人,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他前所未见。他仔细看了看少年。这少年虽然穿着粗麻布衣,但却星眉剑目,唇红齿白,淡然洒脱,有一番丰神俊秀,竟似比他年轻的时候还要英俊三分,到不像是一个寻常村民之子。

  此时此刻,他自然也不敢再把顾长青当做普通山野小子看待,愣愣在神,回味起少年人的话语,忍不住喃喃自语:“谁道江河好,岁月催人老.......”

  “长青哥哥,该早些回去了。”几个孩童眼见天色已晚,拉着顾长青离开了桑梓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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