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四娘静静地听着燕止寒细说他的过往,心情愈发沉重,这个不知何时来到神仙居的落魄男子,这个被所有人背地里戏称成为“浪子”的男子,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伤口。怪不得他留在这神仙居日日赌钱,嗜赌如命,他初时为名,而后为女人,如今名已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了,除了钱,恐怕也没有什么再能让他感兴趣的了。
“我若是你,得知真相定会去杀了他给阿赤报仇!”
韦四娘将手中的酒坛子重重地放在地上,愤恨地说。
“我曾去寻过他,不过他家中早已经人去屋空,不知下落,怕是料到了我会去找他,已经不知躲到何处去了罢!”
燕止寒眼眸晦暗地苦笑一声说。
“所以你今天大概也没有料到那个人竟准备出手帮你吧,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没想到,竟如此有血性,生死关头还挺讲义气。”
“是啊,我确实没有想到,就是萍水相逢而已,这人还真是个愣头青!”
燕止寒微微一笑,捧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站起身将酒坛子扔给韦四娘,拍拍衣服上的土,转身准备进医馆看看情况。
韦四娘叫住他说:“所以,你的剑,是为了她而取这个名字吗?”
“她离去后,我亲手为自己打了这把赤离剑,见过的人都问我为何要刻上这么难看的蟠螭纹,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是阿赤为我缝补衣裳时所绣,她眼睛看不见,绣的七扭八歪,我还曾为此笑话过她。可是,这世上除了我娘,她是唯一一个帮我缝补过衣裳的女人,如今,一个都没了……”
燕止寒并没有回头,背对着韦四娘平静地说出这些年来从未对别人坦诚过的心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么多,可能在心中压抑了太久的过往,说出来,终于能让他的包袱轻松一些,如今他的世界,好像已经有了些许曙光照亮了他灰暗的心,那么沉重的过往,是该减轻一些了。
韦四娘静静地听着,不再说话,她想到日前扶香楼的凤儿找她来诉苦,说自己怎么这么命苦,给个站不起来的男人包了,日日入她房里却又日日不碰她,从来都是进来便倒头就睡,简直拿她那里做了客栈,临走了居然还输个口袋比脸还干净,根毛没有,连银子都没给她,不过好在自己也没被他睡,只是白白耽误了生意,指天道地的骂了这一通。
她那时心里还笑话燕止寒,怪不得在自己赌坊里的这段时日无论自己怎么频送秋波就是没有半点回应,原来是这个原因啊。现在看来,是他心里得这条伤口,太长太深,长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愈合,深到不知多少情愫才能填满不再流血。
自己想走的这条路,也是很辛苦啊!
韦四娘将自己酒坛里剩下的酒喝尽,拎着两个空坛子,摇摇晃晃地往赌坊走,她知道他会做怎样的选择,她要做的,也只是想帮他。在神仙居里住了这么久,日子过得越发无趣,她也该找点更有意思的事去做了。
医馆里,燕止寒斜靠在桌子旁,看着锦鸢为陆清尘施针完毕,用抹布擦擦本就不脏的手,瞥了他一眼,指着陆清尘身上肋下部位说:“肋骨还断了两根,已经给固定好了,权当送你的,就不用加钱了啊,剩下的就是卧床休养,这期间千万不要有大的情绪起伏,不然,引起他体内真气紊乱暴走就只能找我师父去了。”
“你师父?你先前不是说,如果再这样他就会直接没命么,怎么这会儿又能找你师父去了?”
燕止寒瞪着眼睛质问道。
“对呀,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呀!”
锦鸢无辜地眨眨眼,煞有其事地说。
“你……”
“你什么你,我可告诉你,多余的诊金我不和你要了,但是他今晚不能移动,要在这儿躺上一宿,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一晚上的租金给我付了,医馆的榻可不是免费的!”
锦鸢翻了个白眼,心中盘算着睡这一晚上该敲他多少银子。
燕止寒从怀中掏出油纸包裹的牛肉烧饼一把扔在桌子上说道:“要银子没有,牛肉烧饼还有俩,要不要,不要我就吃了!”
“拿走拿走,谁要你的烧饼,脏兮兮的,你不掏银子,就等明天他醒了让四娘给安排个活儿,管他擦地还是洗碗,反正把银子给齐了才能走!”
话说完半晌,见燕止寒没有理会,锦鸢回头再看,发现他在椅子上坐得端正,靠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居然也没问锦鸢同不同意。
锦鸢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寐,上前用手戳了两下也不见他有反应,倒是把鼾声给戳出来了。见他熟睡之际脸上仍旧挂着得无赖样儿,气得锦鸢眉头紧蹙直跺脚,正想叫伙计进来将他拖着扔出去,转眼之际,门前就已经斜倚了一个身影。
“你姐才走,你为什么又来了?”
锦鸢语气里还有这尚有未平息的怒气。
“当然是她叫我来的啊,还能为什么!喏,给你!”
男子口气里有些颇有些无奈地说,说罢手一扬,一道红色的弧线从空中划过,锦鸢伸手接住,发现捧着的竟然是个钱袋。红色的绸布上金线绣了个韦字,正是韦四娘的钱袋,锦鸢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转眼,随即会心一笑。
“先前把账算的这么明白,这会儿倒是大方了,就这么个无赖,也值得她自掏腰包?认识了这么多年,倒真是没想到号称咱们神仙居第一精明的韦四娘,眼光居然这样!”
锦鸢也不打开看钱袋里有多少银子,随手放在桌子上,又转身去药屉里找出个白色瓷瓶扔给男子说:“拿回去,让她喝完酒吃一粒,我泡制的酒可不是那么容易喝的。顺便告诉她,咱们神仙居风水宝地从不缺人,尤其不缺男人,让她好自为之!”
男子接了瓷瓶,一改先前无奈的神情,低声道:“这么多年来,她什么都没有为自己求过,如今只是一个心中的寄托,我又为什么要阻拦呢。
锦鸢看看熟睡的燕止寒,摇了摇头:“你不懂,祁扬,你若是希望她过得好就不应该让她把心寄托在男人身上,这样只会让她痛苦。”